四
春回大地,小草开始发芽了,青蛙开始鸣叫了。村民们开始忙碌春播,热火朝天。这天,沈玉芬在田里下棉花苗,孩子就放在田埂爬来爬去,就是个泥娃娃了。秦卫东扛着锹路过,下田去帮忙。
“嫂子,我来帮你。”
“不用了。”
“家和哥忙,这重活你也很难吃得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习惯了。”
秦卫东夺过沈玉芬手里的播种器,就打起泥球。(一种简易的农具,把泥巴做成结实的圆柱形。)沈玉芬点播起棉花种。两个人默默地干活,没怎么说话。虽然和秦卫东经常相见,可是说话都比较少。这会儿,她觉得很别扭。
“你和张珊珊是怎么回事?”沈玉芬想来想去,只能说这个话题。
“没怎么回事。”
“全村人都知道她想和处对象。”
“我只是把她当一个表妹。”
“那给你说亲的,你怎么一个都不答应?”
“凡事都要讲缘分。”
沈玉芬可不怎么懂这样的道理,同他谈话,就好像是天差地别。“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就是心里的想法太多太复杂,九曲十八弯。”
“思想丰富。人生才能够丰富。”
“生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简简单单多好。”
“你看德福,说的多好,人生总是需要点追求吧!”
确实难于沟通,沈玉芬可不想多费心思,就算秦卫东学识渊博,她也不会羡慕什么,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见识浅薄而惭愧。人的事,本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秦卫东挥汗如雨,累了就歇一歇,用袖子擦擦汗。白色的衬衣很快浸透了汗渍。
“哟,玉芬嫂子。”赵小芝路过,看到了沈玉芬,就停下来。笑靥如花地说着:“我当是家和哥呢,原来是卫东哥在帮忙啦!”
“嗯,哥不在。这么重的活,就帮帮嫂子。”
赵小芝放下篮子,拿出手绢察汗。沈玉芬最讨厌赵小芝这些举动,拿着什么手绢,什么香水,还有口红。口红,可是太奇怪了,把嘴唇涂抹的像流了血。想当初,自己出嫁的时候,就是拿红纸舔舔。这赵小芝,不是省油的灯,到村里不久,才几天时间,就被村里人起了绰号:赛天仙。整天涂脂抹粉,不是走东家就是串西家,几乎不下田干活。
“大妹子,你家棉花苗种完了吗?”沈玉芬问。
“我家那个,哪有卫东哥这么身强体壮。做事就跟拉磨的毛驴,非得抽打才行。”
“德福这么能干,你还抱怨。”
“他呀,差不多是半个窝囊废。我还真是瞎了眼,当初就答应他了,多少人去提亲,我都没答应。”
“一个家庭也要两个人才能撑起。”
“嫁汉,嫁汉,就是穿衣吃饭。”
“时代变了,男女都一样,要靠双手。”沈玉芬有些气恼,真是想教训一番。“我们女人,要明事理。”
“切,一个男人,连老婆都养活不了,那要了干什么呢。”赵小芝冷嘲热讽,字字尖酸刻薄。
秦卫东把播种器抖得叮当作响。是这些带刺的话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嫂子,你可不能这样说德福哥。他为了你,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头牛,风里来雨里去。你应该学学玉芬嫂,勤劳、贤惠、相夫教子。做一个人人称道的嫂子。”
“我这是遭雷轰了吗?你们一个个想方设法地指责。”赵小芝跺跺脚,用手绢擦眼睛和汗水,一下子,脸上的脂粉像开了花。
“|妹子,秦卫东也是希望你家和万事兴。”
“我哪里做错了?”赵小芝呲牙咧嘴,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样说我?你们都穿着同一条裤子。”
这是什么话?沈玉芬脸唰的一下红了,低下头不言不语了。秦卫东看着沈玉芬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都怪赵小芝的口无遮拦惹的祸。这可如何是好?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麻烦。他要赶紧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嫂子,我现在去看李德福了。”
“你去。”
赵小芝听到秦卫东这话,立刻笑开颜。“你去了好,也帮帮我家德福做活。”
秦卫东拿起铁锹,瞪了一眼赵小芝,大踏步而行。赵小芝小跑,跟上。“德福说你家有很多书,有‘简爱’吗?——你走慢些,你有诗集没有——”
赵小芝紧跟秦卫东,不停问话。秦卫东懒得理会。沈玉芬看着他们远去,许久,长长叹息一口气。
夜晚,沈玉芬忙好了家务。李婶过来串门,一进屋就愁眉苦脸。她知道婶子为什么经常来。她让家和抱着孩子去溜达了。“婶,你有话就说,别憋着。”
“我家德福。真是操心啊。”李婶长吁短叹,花白的头发像刺猬展开的刺。为了省钱,都是拿剪子随便剪的,没有发式。“这个女人,越看越妖。”
“婶,你也别忧心忡忡,慢慢磨合就好了。”沈玉芬安慰李婶,可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我怕她不务正业。女人家就是要守妇道。”
“还没那么严重。”
“整天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现在,人人都在议论她,我的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你去说她了吗?”
“我怕她六亲不认。每次去她都阴阳怪气地说话。”李婶默默流下了泪水,呆滞的脸如木鱼一般。“我先忍忍,实在看不过了,我再对付她。我还是婆婆,家有家规。你有时间多去串门,先劝劝她。”
“好的,我一定说。”
“哎,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闻所未闻。真是稀奇。”
“婶,我现在就去。”
沈玉芬想到下午的事情,也是羞愧的很。这个女人嘴尖牙利,无礼义廉耻。先琢磨,要想好了怎么对付赵小芝。怕自己的脑筋不够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就亏大了。她想好了方方面面的问题。很快就到了李德福的家。李德福在厨房洗碗,赵小芝大腿翘二腿在看电视。村里没有几家有电视,所以每一家电视在播放的时候,都挤满了左邻右舍的人。唯独她家没有人敢来。
“玉芬嫂子,今个有时间串门了?”赵小芝傲慢地说话。
“来看看德福。也想和你说说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沈玉芬关了电视,关了半扇门,坐下来。“妹子,我想和说掏心窝的话。”
“什么话?还要关门说?”
“近来,我听到很多关于你的话,说你不持家,还有——游手好闲,还有形象,不怎么好——”
赵小芝何等精明,立刻打断了沈玉芬的话,咒骂起来:“谁这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碍着别人,还是烧着别人了?”
“赛天仙,这名号也不算好听吧。”沈玉芬感觉真是一下点到了赵小芝的逆鳞,还是要婉转一些,不可以竹筒倒豆子。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多的很。”
“是我们自己没有做好,才会让别人说三道四。”
“我看我走到哪里,都受欢迎的很。”
欢迎的人?无非是些心怀叵测或是希望插诨打科的人。沈玉芬在想这是不是叫恬不知耻。“行的端做的正,我们女人家,还是要以家为重,恪守本分,避免让人背后指指点点。”
“你这是哪门子封建思想?三从四德?妇女解放了,还要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女人,依附男人,受尽压迫?嫂子,世道变了。”赵小芝轻蔑地说:“要是在以前,你能和秦卫东在一起干活?”
反唇相讥,呛得沈玉芬哑口无言。不能再说了什么了,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狗屁不通的话从她嘴里冒出。“妹子,你真是文化人,我自愧不如。我呢,就是很普通的女人,可是说的道理,都是古老的道路。”
“那是,不是我小看你。萤烛之光怎么能够和日月相比。”赵小芝自鸣得意,“你会写诗吗?你的那些道理老掉牙了,嫂子。”
“女人就要有女人的德行。你说是吧。我没恶意,是好意提醒,听不听由你。”
“你太原始。改天,让你听听我的道理?”
“算了。怕。怕身败名裂。”
沈玉芬喘息着,离开了堂屋。看见李德福坐在吃饭门口。一个机灵敏锐的小伙子彻底变了样,尽显老态龙钟的暮气。“德福,近来受苦了。挺住,会过去的。”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怎么不理解这句诗了?”
“你是在自言自语吗?你怎么变了?”
“嫂子,一本难念的经的啊!”李德福有气无力地说,落寞的脸是冬的萧瑟。
“再难,也要念好。看好门,干好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唉,老话说对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沈玉芬斜视,瞧见了赵小芝依靠在门口。便不说了,匆匆离开。忽而听到赵小芝在说:“德福,别听别人的挑拨离间。”
“没有嘞。”
“我可是一直没忘你写的诗。”
“我保证,忠贞不渝。”
不欢而散,还和赵小芝接下梁子。沈玉芬暗自叹息。同样是人,到底是有差别。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坚强,这一刻,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身体里汇集,从自然界的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它们有潮起潮落的一部分,有风起云涌的一部分。她嗅到,空气里,有青草浓浓的味道。
生活是一道路,有那走不完的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有那说不出的辛酸苦辣。沈玉芬看着女儿能够说话了,能够走路了,心里特别开心,李家和勤劳勇敢,是一个好丈夫。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安安稳稳的生活嘛。
一天,李家和在工地出事了,从墙上掉下伤了腿。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沈玉芬很担忧,劝他去镇上看医生。李家和不去,说是小事,过几天就会好。小伤小病,很多人也是舍不得去花钱。过两天,李家和的腿还没有消肿,得卧床休息。沈玉芬想想,一定要买药治疗。也请秦卫东去帮忙。傍晚的时候,沈玉芬估计秦卫东下班回来了,就去他家里。在路上,居然遇到了赵小芝,还有张珊珊。她们俩能够走在一起,真是奇闻,而且,两人还有点鬼鬼祟祟。
“嫂子,你这是去哪?”赵小芝怪声怪气地问。
“去找秦卫东,看看我当家的。”
“你当家怎么了?”
“有点受伤,叫他去看看。他当过兵,见多识广。”
“哎呀,这事还要请秦卫东帮忙?”赵小芝满脸狐疑,“天塌下来也要别人帮着顶?”
沈玉芬对赵小芝似乎有些恐惧了,不敢争辩,可是看到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又不愿意甘拜下风。“妹子,什么话,通过你的嘴就变味了。”
“是呀!我也在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赵小芝说完,莫名其妙地笑笑,拉着张珊珊走开了。
沈玉芬只当吃了个哑巴亏,不计较了。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就知道她心有芥蒂。她去找了秦卫东,秦卫东连忙来看李家和。
“哥,感觉怎么样?很疼吗?”秦卫东关切地问。
“没多大的事。工地上受伤很正常。”李家和靠起身,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休息几天就好了。”
“有病就医治。”秦卫东检查了李家和的腿伤,“明天我去买些消炎药。”
“真是感谢你!”沈玉芬说完就出去了。早就说好了,让秦卫东多陪李家和说说话,给他解解心。
秦卫东坐下来,拿了蒲扇给李家和扇风。“哥,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没有你真是不行。”
“玉芬,心思简单,任劳任怨,遇到她很幸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一个家,完整了才幸福。”李家和停顿了一会儿,“卫东,平常也很少给你聊天,伯父,也让我替你操操心,你怎么不相亲?”
“这事没法说啊。”
“能有什么不能说。男子汉一个。”李家和笑了起来,“是不是,在外面已经有了意中人?”
秦卫东顿时表情凝固了,僵硬着。“不知道怎么说。难言之隐,现在还瞒着父母。也不知道能够瞒多久。”
“这是什么事?还要瞒着?”
“哥,你也就别问。难言之隐。”
“咱们是男人,也不婆婆妈妈的一大堆。反正啦,你的终身大事才是你父母的心愿。父母一辈子的希望,不就是寄托在孩子身上吗?你呢,别给他们添堵。”
“我知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秦卫东起身告辞。
沈玉芬在厨房门口等秦卫东。“刚才,看见赵小芝和张珊珊在一起。她们是不是从你家门前走过?”
“是去过。”
“真是奇怪。赵小芝怎么会找张珊珊?”
“是赵小芝在教张珊珊写说明诗。张珊珊就写了一些诗歌,乱七八糟的。让我帮着修改。”
“这年头好像是很流行吧?”沈玉芬好奇地问:“你有文化,你会不会写诗歌?”
秦卫东说:“偶尔吧。每个时代,都有相应的文化在发展。”
这几年,诗歌迅速发展,流行于大江南北。改革开放后,大城市有了更多的包容性,很多思潮蓬勃发展。尤其是这几年,言论自由了,思想解放了,港台电视剧的风靡更加推动了这股风潮。什么歌以咏志,抒情诗歌,遍地开花,文艺青年们热衷于此,以超越现实的手法洋溢的表达什么浪漫主义情怀。
“我是不知道这些的。”
“多接触文化,多读读书,也好,开启人的心智。封建社会,读书人追求治国平天下,现代社会,读书是能够提高一个人的情怀,格物明智,修身齐家。”
“你给我上了一课。原来,我真是笼中之鸟。”沈玉芬恍然意识到,自身的眼界确实小的微乎其微。“那时候,上学就是在虚度。有学校,可是没有老师。”
“我那有很多书,以后你多看看。”
沈玉芬想到受赵小芝的恶气,就腾起无明业火。“我一定努力,再努力。哦,还没有说正事。张珊珊可不该跟赵小芝沾上边。”
“我是要提醒张珊珊。”
“害群之马哟。”沈玉芬小声地说道。
“你也能看出来?”
沈玉芬最不愿意别人小看了。“我猜的。”
“猜的?嫂子,好眼力。”秦卫东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书也要好眼力。坚持!坚持!”
生活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有时候就是在煎熬。李家和做不成家务了,沈玉芬就要独自担当,没完没了的劳作,身体累,心也累,感觉突然跌倒在了水深火热中。一个傍晚,沈玉芬去挑水。刚好,李德福也来了。
“德福,听说,昨天你又在守鸡笼了啊!”一个男人用奚落的口气说着。引的旁边的男男女女会心一笑。
“鸡窝可就是让鸡进的。”一个妇女打趣道。
李德福经常被赵小芝赶到羊圈里睡。村里人都知道,因此嘲笑他的人百谈不厌。李德福急躁的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地说着:“有羊要生产。得照看。”
“应该要让老婆生产,才叫本事。”又一个男人唾沫横飞地说,露出兔牙一样的大门牙。
沈玉芬在井台上用力地转动辘轳。盯了这个男人一眼,憨憨的脸,憨憨的像,就属大门牙最突出,犀利如刀锋,啃鱼不吐骨头,吃鸡鸭也是。于是就有了江湖外号:金刚牙。他还是李德福的邻居,平时一见到李德福就憨憨的笑:你家婆娘,怎么还不下蛋呢?
“妹妹门前有条河。你金刚牙,皇帝不急太监急,快三十了,还是光棍,知道个狗屁。”妇女接着打趣。她是女人中的母老虎,人称:游击队长。谁只要有把柄落在了她的世界,她就能够摸索到相应的打击方法,她的嘴简直就是犀牛的角。什么粗俗的话,龌龊的话,照样敢信口开河,是不是有损形象也在所不惜。因此,自以为有兔子尾巴的人见着她都主动退避三舍。
“只怕德福还没有过河吧。”一个年长的夹舌子老头也凑起了热闹,含糊不清地说。
众人心领神会,全都肆无忌惮的笑了,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幽默的笑话。众口铄金,众口也能毁誉。李德福敢怒不敢言,什么也不说了。人言可畏,锋利的奚落就是一把挖心的刀,他能塞住悠悠众口吗?当然不能,那就需要忍受,自卑也是忍受的一种形式。李德福支支吾吾:“你们太没有文化了,你们——”
沈玉芬放下桶,横眉冷对。“德福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你们尽是嚼舌根。”
众人哄然大笑。金刚牙倒是憨了,郁郁寡欢的样儿,面对游击队长,他只有认怂,只好是敌进我退。游击队长不慌不忙地说:“这不就是在教他嘛。打铁要好锤。打鸟要好枪。”
李德福面红耳赤,不敢理会。面对众人的打击,委曲求全有时候也是上上策,毕竟,谁敢横刀立马与天下人为敌呢?“嫂子,你来排队。我挑水。”
李德福挑起胆子往沈玉芬的家里去。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天雨。赵小芝恰好遇见了李德福。她在村里晃悠,全村最悠闲的人就是她了,上至七十岁,下至蹒跚学步的孩童,都没有她悠闲。她的形象多优雅啊,顾盼都生辉,还引领着一种时尚,什么样的新款式衣服都敢穿。冬天就不说,而这炎炎夏日,她的衣服越来越透明,裙子越来越短。赵小芝看见李德福后,怒发冲冠,几乎就是: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找打。”
李德福目瞪口呆,慌忙放下担子就跑。赵小芝可不是省油的灯,拿起扁担就去追打李德福。那身穿的短过膝盖的白色裙子,像百合花一样展开了,露出了比小腿雪白的多的大腿。淑女风范全无。路上的男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聚拢过去,不知道是在看李德福的丑样,还是在看赵小芝的春光乍泄。场面真是好个蔚为壮观。赵小芝怒吼:“你给老娘站住,逮住你,抽筋剥皮。”
李德福飞快地跑,左躲右闪,惹得路上鸡飞狗跳。围观的女人们哈哈大笑,幸灾乐祸,欣赏着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的舞台剧。终于,李德福停住了,不是因为跑不动了,而是突然摔倒了,被一块凸起的砖头给绊倒了。这路,每逢下雨后,就会增加很多坑洼,有些善良的人们就会用碎砖渣填补。这块如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的砖头,恰好为难了李德福,李德福扑倒在地,口里鲜血直流,心里忍不住发牢骚:啊!这砖头也是前世的孽缘?赵小芝追赶到了,上前打了一扁担,然后如包公审案一样威风凛凛地教训:“以后,别逞能。”
沈玉芬撸起袖子,追过去。“赵小芝,你太过分了。丈夫就是天,你怎么能这样?”
“我是教训这不争气的东西。”赵小芝针锋相对,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不喜欢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要以丈夫为天。古往今来的道理。”
“我不知道什么天不天。在家里,我有权利,自由平等,不是签的卖身契。”
村里的老人,很多在观战。他们交头接耳:千百年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荒唐事。哪有女人敢反天?于是,都在指责:这个女人真是传说里的母夜叉啊!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荒诞不经,就有落井下石,就有是是非非。沈玉芬去看李德福。他的两颗门牙掉了,捧着牙齿嚎啕大哭。
她悲伤地骂:“这个女人,是神经病,是自愚自负的,可能就是一个疯子。”
李德福的娘听说了赵小芝的传奇事情。上门去追究责任。真是要动真刀真枪了。李婶呸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揉搓着。指着赵小芝骂:“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我警告你,你给他磕头认错。”
“我没有错。”赵小芝不甘示弱,理直气壮。“他凭什么这么干。有力气就使到自己田里。”
“乡里乡亲,帮帮忙,也是理儿。”
“婆婆,要是公公也给别人这样干,你能够饶了公公?”赵小芝轻描淡写地反驳着。以子之矛击子之盾,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吵架根本不可怕,怕就怕的是面对敌人,没有谋略,像只无头苍蝇。这就是无招胜有招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了。
“你还嘴硬。一个大老爷们还收拾不了你?”
“你问李德福,他敢!”
李婶气急败坏,几乎要气的吐血。“李德福,你个败家子,自家的田都耕不好。”
李德福坐在天门口的台阶上,捂着嘴,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空里有什么呢?他这样痴迷?天空,就是有些云彩而已。
“你个不下蛋的鸡,我花多大代价把你弄回来。”李婶发飙了,一个字就点一下手指头,骂得赵小芝体无完肤。“我才是老娘,你敢跟李德福称老娘?老娘今天就好好教训你,替天行道,让你以后还敢祸害。”
赵小芝不怒不怨,真是女中豪杰,能够沉住气。上去踹了踹李德福。“李德福,你老娘发威了,在教训我。你给个说法,那句诗我可是一直没有忘。”
李德福无动于衷。几乎就是成了一个只在喘气的雕像,还是沙雕,身子骨软绵绵的。围观的人们都替李德福着急,生怕他就此完蛋,灰飞烟灭了。
“你凭什么教训我?只有李德福有资格。他没有教训我,就说明我没有错。”
“李德福,你给老娘站起来。”李婶一个箭步跳到李德福的面前,去拧李德福的耳朵。李德福缓慢地抱起头,这模样,就像是一只穿山甲。
“李德福,你要是敢忘你说的,我就不依你,咱们离婚。”赵小芝退后了一步,轻声轻气地说。
“你敢。老娘花了一辈子的血本。”
“我不是买卖,不是只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的奴隶。”
李婶拉不动李德福,渐渐失去了斗志,就像被打败的大公鸡,再怎么过过叫也是垂头丧气啦。“你真是无耻无羞。哪有女人敢说离婚?”
“李德福不保护我,我就要离婚。”
赵小芝赢了。李婶思量了,不是她的对手,她手里牢牢握着一根牵牛绳,就是李德福。可不能鸡飞蛋打,要不然真是血本无归了。“算了吧,都退一步,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
“我要自己把握命运,改变你们对女人的看法。”赵小芝高傲地仰头,到底是那身体里充满了一种浩然正气。
“世道变了,哎——天翻地覆了——”
李婶自言自语,摇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