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心听了小姐的诉说,她相信小姐不是那种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欺骗世人的人,也相信小姐是一个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说道:“吟心明白,吟心也相信小姐不会干出那种伤风败俗事来,可是,他当真有那么笨吗,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是个女扮男妆的千金小姐呢?”
英台语气沉重地道:“那怎么行呢,如果说了,他不信还好,若是信了,那岂不是要改变一切,多出些祸事来,每个人都会有冲动的时候,也难免他会一时心血来潮,做出些不耻之举来,就算他伤害不了我,日后又如何面对,无论好与坏,我不求天下皆知,但求问心无愧,他再怎么笨,也是一个男人,我又岂能与他明言,还有,如果别人知道了,那如何是好?女扮男装虽是无过,可那是尼山学堂,是深造国家栋梁的地方,不许女子出入,一旦圣上知道了,会问下一个欺君之罪来,小者则罚我一人,大者则满门皆罪,就连学堂也难免干系,如此的大事岂能儿戏,随便与人说之。”
呤心顿了顿道:“这样固然是好,可你,这如此一来,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也不知道啊。”
英台有些无耐地道:“能有此一遇,也算是三生之幸,至于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那就随缘吧,尼山临别之时,我曾假托说是有个九妹,一心要许与他为妻,要他早些儿回来迎取,如果我和梁兄真有这分缘,迟早将会终成眷属的,坏只坏在他根本不知道我就是那个九妹,虽然临别时,他也曾答应要来造访,但那也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了,就算是真的来了,说不定到那时,我梁兄也已有了妻室了,在他心目中,我只是一个长得像女孩儿般扭扭捏捏的小弟,又怎么会等着我这个女扮男装的祝九妹呢,我也后悔当初没能让他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听到这种情形,吟心有些替小姐担心,心中又曾添了几分愁怅,说道:“那倒也是啊,在他心目中,祝英台只是一个和他同床三载日夜不分的结拜小弟,不过,俗话说得好,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古及今、无论是天上地下,也有不少的贞烈女子,为了自己所爱却不顾一切,或是犯天条、触国法、破三纲,逆五常,到头来,既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怨言,将来,千百年之后,那些后人们也会为小姐在贞烈榜上划上一笔的。”
英台沉思了一会道:“为了我自己,我可以粉身碎骨,可是,破三纲,逆五常,我却做不到,如果,上天早就将姻缘注定,我又何必去破三纲,逆五常呢?”
听到这句话,吟心好生钦佩,这是多少人都参悟不透的一个道理,随道:“小姐真不愧是孔夫子座下的门人,若古人能有像小姐这般的修为和境界,那得少很多很多的悲哀啊,有人说,红叶题诗成佳偶,矿野奇逢巧成双,姻缘天定无免强,谁知又会落在哪一方呢,说不定某一天,那书呆子翻然醒悟,突然间就来到了祝家门下,到那时,岂不就是襄王神女长想会,两处牵来共一双了么?”
英台也只是叹息,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说道:“是啊,矿野相逢都能成双,何况我与梁兄是三载相随的结义之交呢,不过,我与梁兄虽说情深义重,却只是结拜兄弟的名份,将来何去何从,又有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会,什么时候才成双啊?”
在她的眼神中,冲满了无奈和幽怨,还有希望,吟心突然觉得她的主子很可怜,可怜得无足,可怜得让人心痛,自己却无能为力帮不了她什么,只得又转开话题道:“小姐,你就别唉声叹气的了,还是说说别的吧,老说这些,我都跟着你心碎了,想想别的事也好啊。”
英台还是一味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是在想我那梁兄几时才能回来,方可解我相思之痛。”
吟心又道:“小姐,你就别老是梁兄前梁兄后的了,听得我都不自在了,你左一个梁兄右一个梁兄的累不累呀,他在尼山远隔几千里,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他也不会知道的,还是省省吧,多想想别的事,免得将来后悔。”
英台可怜兮兮地道:“吟心啊,我现在就若失群之鸟一般,你就只会泼冷水,不会说点好听的吗?”语气中好像是在哀求什么,但吟心却没有继续说梁山伯,反而说道:“小姐,吟心连破书残卷都没见过几许,哪来得什么好听的呀,这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是实事啊。”
见吟心没有顺她的意,也只好转开话题说道:“没好听的、就没有别的了吗,陪我出去走走也行啊。”
“去那里呀,你不是不喜欢走动的么?” 吟心很不自然地问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去哪里的好,一下间只想到花园,便道:“去花园走走吧,都有三年没去过了。”微顿又道:“对了,你先前说要我看什么东西称不称手,在哪儿啊?”
“哦,剑啊,就是桌上这两把了,刚刚送来的。” 吟心顺手指向桌上说道。
英台朝桌上看了一眼,问道:“刚送来的,谁送的呀?难不成这几年你也交上好运,碰上好心的人了?”
吟心连问带答地说道:“送,你不会是整天里看那些破东西看得糊涂了吧,那摆滩卖破烂的还须二两银子一把呢,我这可是花了四十两银子请那天下第一铸剑大师量材铸就的,这般好的东西能有人送吗?再说了,我穿在祝家吃在祝家,干嘛要去碰他个好心的人啊”
英台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哦,是我会错意了,不过,这二十两银子一把的剑,能好到那儿去呀,顶多比那集市上的破铜烂铁好点儿罢了。”
吟心“啊”的一声道:“这可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金兰剑呢,虽然只值二十两银子一把,但也是当今天下最好的师傅铸造的呀,怎么就只是比那些破铜烂铁好一点呢?”
尽管吟心说得那么认真,英台还是有些不信的道:“是啊,无论有多好,也是当今天下有、并非世上无的东西,从古至今,这天底下就没有过什么很好的剑,就别说你这什么金兰剑银兰剑的了,大至是那铸剑的师傅生意不好,拿剑当幌子吹虚了。”其实,祝英台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吟心又道:“古时候有没有好的剑,那得问古人才知道,可那铸剑大师乃是当今天下知名的第一号人物,他不但铸工精湛,而且他铸的剑,利至飘丝断发,摧金毁玉,钝至不伤皮毛,更不同的是还要因人而论,量材取器呢。”
英台虽然博学多才,却对这一说法一无所知,大是不解的问道:“如何叫因人而论,怎么个量材取器法呀?”
吟心像是很了解地道:“就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剑了,它的长短轻重都有所不同。”
英台接道:“剑就是剑,能使就使,哪分什么长短轻重啊?”
吟心又解释道:“当然有啊,铸剑普中说了,天下之剑,长不过三尺,短不过一尺三寸,重不过九斤八两,轻不至三斤,像那种重于九斤长于三尺的剑是那些堂堂七尺男儿用的,像这金兰剑吧,长两尺一寸,重四斤八两,是最适合我们女孩子家用的了,不信你试试。”
说话间便从桌上执起一把剑递给英台,英台接剑在手,看了看剑身,然后丢了个架子,耍个散式,叹息道:“这剑虽好,可我等皆非江湖儿女,用它不着,有它也只是当个摆设罢了。”
吟心从容地道:“小姐,你曾经不是说,读书不一定要作官的吗,这剑也不一定要江湖儿女才能用,有剑,在空闲时找一地儿炼炼耍耍,松松筋骨也好啊。”
英台问道:“你这花了那么些银子不就只是为了松松筋骨而已吧?”
吟心心情沉重地道:“当然不是了,其实,自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之后,我就在想,如果当年祝家庄能多一个像八公子那样的人,那么,八公子也不至于在那次事件中丧命,小姐去了尼山之后,我一没事就去花园里练剑,这三年里,我的剑法也进步了不少,三个月前,我向老爷要了几十两银子去找铸剑大师铸就了这两把剑,本来这两把剑一把是我的,一把跟你留着,等你回来好用,但没想到剑还没铸好你就回来了,这样也好,我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们祝家庄。”
听到这些,英台也一下间变得沉重了许多:“话不可这么说啊,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所谓三拳难敌四手,独刃不敌双锋,你我再怎么武艺高强,加起来也只不过四只手而已,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和事,你就敢肯定以后真的没人敢来欺负我们祝家庄吗?”
吟心毫不犹豫地道:“这我倒不敢肯定,但如果有,我会用手中的剑誓死保护祝家庄。”
英台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呀?”
吟心看了英台一眼道:“因为,我虽只是一个丫头,可我也是祝家庄的人啊,我当然要尽我所能了。”顿了顿又道:“好了,就别说这些了,这三年来我在后园种了很多花,现在正开着呢,我陪你走走看看去。”
英台应了一声,便随吟心往园中走去,主仆二人来到园中,果见得百花齐放,满园飘香。
祝英台原本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尼山一行,见过不少的奇花异草,乔林秀木,尽管是满园春色,百花盛开,她却也没心思去一一观看,径直来到观花亭上,见亭中画有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等水墨作,便是微微一笑。
吟心在一旁见她发笑,却也不知何故,便问:“小姐,你笑什么呀?”
英台毫不在意地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些字画虽然是素,但又觉得比那些正吐芳香的花草有味,故尔一笑了。”
吟心抬头往亭上一看,便有些失落地道:“就这些个琴、棋、书、画,风、花、雪、月呀,我不觉得有味啊。”
英台连答带问的道:“这你就不懂了,那些花草虽然有形有味,又哪里比得上这些书画般的活跃啊,你不觉得这画中蛮有诗意的吗?”
英台这一问,倒是让吟心想起了些什么,便道:“小姐果真是才学宽广,文章出众啊,既然小姐看出了画中之意,不如就请小姐于此间作上两首,也好让吟心亲睹一下小姐的文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