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难缠的人,最是挥之不去。
梅花开了又落。她已长成少女,性子依旧冷漠。当年那个男孩,也已长成少年,越发惹人喜欢。
“少堡主。”侍女向他施礼。
“哎呀小梅,几天不见,你更好看了。”他笑如春风,“如雪在么?”
“在。”侍女笑道。
这位沈少堡主,总是这么讨喜。这十几年来,栖云庄从上到下,几乎每个人心都被他收买,除了大小姐。
蔺如雪坐在妆台前。
房门一开,一个人晃进来,笑眯眯凑近。
又是他。
隔几天就来一次,简直成了习惯。看看自家大哥,整天忙个不休,他好歹也是少堡主,偌大的沈家堡,难道就没事做?
“你很闲?”她问,“成天往这跑。”
“怕你想我。”他说。
她冷下脸。
他赶紧打嘴,涎着脸笑:“是我想你。”
又是这话!
她闭闭眼,早已没力生气。原来人的长大,除了个子会高,脸皮也会变厚。小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脸皮能这么厚。
如今回头想想,还是当年可爱。
当年小小的他,无比乖巧听话,一口一个姐姐,比亲弟弟叫得还亲。她虽然有点无奈,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但不知怎么的,他从十岁开始,忽然不再叫了。
不再叫姐姐,改口叫如雪。
没大没小!
她纠正他,但没效果。他爹骂他,也没效果。他就像中了邪,死活都不改回,钻入某个牛角尖,拉也拉不出来了。
算了。
只是一个称呼,也没那么重要。
姐姐变成如雪,本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又过几年,他忽然风格再变。在十五岁时,竟一本正经对她说,他喜欢她。
她简直吃惊。
才多大的小子,懂什么喜欢!要知在她眼中,他和幺弟没什么区别,忽然说出这种话,真的吓了她一跳。
她冷下脸,谆谆教诲。
可他看着她,理直气壮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又没让你喜欢我。我既没勉强你,你也别勉强我。”
她哑然。
虽说是歪理,却无从辩驳。
这个突发的意外状况,让她莫名心烦,于是更加冷漠,刻意拒他千里。可她越是这样,他就缠得越紧,而她生性冷淡,最烦和人夹缠。
她终于放弃。
既然缠不了,徒增心烦,又何必呢?
小孩子心血来潮,爱什么都是一阵子,过去也就好了。索性随他去吧,厚皮又爱耍嘴,跟她那幺弟一样,反正是口舌之快,终归又不会如何。
她不理会就是。
自那以后,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淡然处之,这样一晃十年,居然也习以为常了。习惯这个东西,当真不可思议。
她心中一叹,拿起梳子。
身后伸过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接过去,他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我来。”
她没反对。
这也能习惯,真始料未及。他十岁时第一次这样,当时她完全不能忍,女孩子家梳头,哪能让男孩插手?
可他偏要插手。
她越阻止,他越来劲,简直就像牛皮糖。她真的生气了,冷冷打了他一下。然而没用,他全不在乎。
结果,这件事惊动了娘亲,真是丢脸死了。应该说,只有她觉得丢脸,而他洋洋自得,脸皮连红也不红。
从那时她便明白,这个小子,不是她能缠的。因为,他们两人的脸皮,厚度天差地远,真要夹缠起来,永远是她吃亏。
她起初想,男孩笨手笨脚,哪会给女孩梳头?梳一次烦了,也就作罢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很仔细。
小手捏着梳子,从发梢梳起。先梳顺发梢,再去梳中段,中段梳顺之后,才从上至下,轻轻一梳到底。
好温柔。
平时侍女为她梳头,多少都会拉扯发根,可这一次,头皮还没有感觉,长发就已梳顺,比侍女梳得还好。
她有点吃惊,忍不住问:“你经常给人梳头?”
“这是第一次。”
“但好像很熟。”
“因为,我特意问过娘亲。”他嘿嘿笑,“我娘亲说,这样给女孩子梳头,对头发最好,也不会疼。”
是么?
她以前都不知道。
“我梳得好么?”他问。
她点点头。
“那我以后都给你梳!”他趴在她肩头,看着镜中的她,小脸笑容可掬,“只给你一个人梳。”
“好了。”耳畔响起话音。
她回过神,看向镜子。
镜中人乌发如云,朝云髻轻堆在头顶,发间插一支玉簪。他的脸就在她脸侧,凝视镜中她的双眼。
“好美。”他笑眯眯。
她没说话。
当年那个他,还不会绾髻,不知从几时起,他绾髻的手法,已经比她还熟了。真是光阴如水呢。
她不觉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