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漂亮小孩。
这可不是自大,从他记事开始,所到之处人见人爱,没有不喜欢他的。不管在家在外,只要他甜甜一笑,再卖个乖,众人都当他宝一样。
他是沈家堡的宝。
作为这么受宠的宝贝,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七岁那年,碰了人生第一次壁。
那年天很冷。
爹爹带他去朋友家,一个很大的山庄。
山庄的人见到他,个个喜欢得不得了。庄主夫人还说,六个儿子加起来,也没他一半可爱,特许他自由玩耍,整个栖云庄上下,对他没有禁地。
他得意洋洋。
不是吹牛,就算天皇老子,他都有办法让他喜欢自己!他得意地笑,得意地跑,不料乐极生悲,重重跌了一跤。
那几天都在下雪,坚硬的冰辙藏在雪下,一下戳中他的手。
流血了。
他爬起来,看着鲜血滴在雪上,心里有点懊丧。这个伤口那么大,自己完美无缺的手,会不会留下疤?
正要去找人包一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
是个大姐姐。
她站在梅花树下,正在那里赏花,一身衣裳比雪还白,披着黑亮的长发,发上有点细碎落雪。
他立刻跑过去:“姐姐……”
大姐姐转过身。
他顿时一愣,连跑都忘了,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好美的大姐姐!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青女——那个掌管霜雪的仙子。
要让这个姐姐喜欢自己!他立刻就这么决定了。
“姐姐……好疼……”他飞快奔近,高举那只小手,抬头看着大姐姐,可怜巴巴眨眼,“我流血了……”
眼泪配合地滴落。
其实并没那么疼,身为小小男子汉,这点小伤算什么?但是,他还是决定哭出来!
因为经验告诉他,甜甜的笑固然好用,但在有些时候,哭比笑更加好用。只要他一哭,大家都会心疼,无一例外会抱抱他、亲亲他,抚慰他的小心灵。
泪是极好的武器。
为了掌握好分寸,他还专门对镜看过,到底什么样的哭脸,才不会让自己显丑,只会让别人怜爱。
他相信,他是有心得的。
大姐姐看着他。
根据过往经验,下一刻,她就会俯身抱抱他,心疼地为他包扎,温柔地安慰他别哭,甚至会带他去她房中,拿出好吃好玩的来哄他。毕竟,他是这么讨人喜爱。
他继续滴泪,满怀期待。谁知这一次,经验不灵了。
大姐姐毫无动作。
既没抱他,也没亲他,甚至都没俯身,就这样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打量他,不管眼神还是表情,都不带一丝笑意,一片疏淡清冷,好像寒梅上的雪。
什么情况?
他有点懵。莫非哭得不好看?
划破的小手还高举着,收回来不是,不收也不是,真正僵在那里,没个地方安放。在他无往不利的七年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如此尴尬。
怎么办?
他还在发懵,大姐姐开口了:“这一点小伤,男孩子还哭?”
原来,她不喜欢爱哭的男孩。
他立刻收了泪,也收回手,绽出一脸甜甜的笑:“姐姐,我没哭,刚才是让雪迷了眼。我叫沈心远,跟爹爹来做客的。”
大姐姐点点头,递出一块手绢:“你还在流血,拿去包一下。”
好温柔!
虽然,她只是递了个手绢,并没为他包扎,也没对他微笑,但他好开心,小心翼翼接过来,捧在手上看。
手绢雪白。
轻轻软软的质料,又凉又滑,整齐折成三折,像一方冰雪落在手心。美女姐姐用的东西也这么美!
这样雪白的手绢,怎么可以弄脏?他舍不得,随手揪起袖角,按住手上的伤口,将手绢收入怀中。
“谢谢姐姐!”他抬起头,笑得更甜,“姐姐你叫什么?”
“蔺如雪。”
“我叫沈心远。”
“你说过了。”
“再说一次,怕你忘了。”
这一次初见,七岁的沈心远很开心,十岁的蔺如雪却没什么感觉。不,也不是没感觉,当时她心中在想,又一个麻烦小孩。
像这样的小孩,自家也有一个。她最小的那个弟弟,也是这个德性。
可这个叫沈心远的,才一点点年纪,变脸就这么快,忽哭忽笑的,简直没谁了,就连她那个幺弟,都没这么厉害。
这种小孩最难缠了。
她不喜欢麻烦的事,也不喜欢难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