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
夏阮连早饭也没吃,就先去了后院。
后院有个少女,正在那里浇花,一看到她,立刻眉开眼笑,奔过来拉她的手:“阮阮,你来啦!”
她挥开那双手,怒气冲冲问:“你那个黑风呢?”
“在书房。”
夏阮一进书房,就看见蔺如漠。那瘟神坐在窗边,正在低头翻书,见她不请而入,脸色顿时冷下来。
可她不怕了。
比起昨夜那一刀,这种脸色算个屁!
“我说蔺大公子,你也太不老实了。”她大步过去,跟他大眼瞪小眼,“想让大夫治病,就得配合懂么?不能隐瞒懂么?一边想治病,一边又遮掩,这样很好玩?”
她可差点死了!
“你在说什么?”蔺如漠看着她,冷冷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个五弟除了先天病弱,还有夜游症?”她质问。
夜游症?
蔺如漠一愣。老五有夜游症?他怎么不知道。
“哪个胡说?”他皱眉。
还想隐瞒?!她一扶额,无奈道:“你放心,你家下人都很忠心,没人来向我告密。怪只怪我运气坏,昨夜五公子发病,差点就杀了我。一刀扎在我身上,几乎深及骨头,血染了半个袖子。我现在都抬不起手来,疼得钻心!你看看我的脸,不觉得比擦粉还白么?!”
蔺如漠没说话。
夏阮看着他,越发来气:“蔺大公子,我虽然医术好,但也是个凡人,不是大罗神仙,不会未卜先知!你要想五公子病好,就得对我坦诚!不然将来治不好,可别又说我是庸医!这个锅我不背!”
她气冲冲走了。
蔺如漠仍没说话,一直看着她出门,才慢慢叹口气。
老五么……
夏阮离开书房,才刚踏入跨院,眼皮就一跳。玉兰花树下,有个人正独立出神,手中拈着一片花瓣,手指比花瓣还白。
她忽然觉得,肩头更疼了。
“夏大夫。”那人看见她,微笑点头,“昨夜睡得可好?”
问得真好!而且由他来问,简直不能更好。她苦笑一下,慢慢走过去:“还好,多谢五公子关心。”
“那就好。”他笑笑。
她看着他,忽然问:“五公子睡得好么?”
“很好。”
“可做梦了?”
“没有。”
“五公子平时多梦么?”
他摇摇头,淡淡地笑:“梦不但不多,几乎都没有。我甚至有点怀疑,我大概睡死了,所以不会做梦。”
果然。
师父也说过,患夜游症之人,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她望着他的眼。
昨夜的这双眼,黑沉沉不见底,冷冰冰没温度。可是现在,澄净又和煦,恬淡又温柔。若非亲见,她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想想还真有点可怕。
“夏大夫?”
“啊?”她回过神。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立刻说,“我在想药方,刚有点走神。五公子,我去药房看看,给你调几味药。”
“我送夏大夫。”
“不用了。”
两个人推让之间,他好像踩到树根,脚下一绊,就冲她歪倒。他慌忙中一伸手,正扶在她肩上。
不偏不倚正中伤处。
好疼!
她倒吸一口气。
他整个人不稳,支点全在她肩头,五指一收,重重捏住伤口。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已陷入肉里,在原本就深的伤处,要命地又补了一下。
这比昨夜还疼!
扑通。
他没有跌倒,她却跌倒了。
“夏大夫!”他吓了一跳,俯下身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她摇摇头。
伤口实在太疼,她已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流汗,好像每条神经都在颤抖。肩头忽然热乎乎的,她知道,伤口又流血了。
“夏大夫,你怎么这么多汗?”他还在问。
“我……有点……热……”她咬牙站起来,转身就走,“我没事……先走了……”
夏阮走了。
蔺如含笑了。
疼的滋味儿很过瘾吧?这个黑心庸医,骗钱骗到他头上!希望她忍疼的本事,能跟她贪财的胆子一样大。
这样才有趣。
他悠悠含笑,悠悠踱出去。今夜再扎她几刀,这次扎哪儿好呢?
夜半。
月华如水银泻地,地上有一个人影。
蔺如含心情很好。
小银刀在他指间,反射着清冷月光,像一条小银鱼。他把玩着小刀,穿过一进院落,又穿过一进院落。
夜寂静。
他忽然停下了。
前面那进小院,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可没想到,院门口竟有个人。这深更半夜的,除了他,还有人这么闲?
他走过去,看清那个人:“大哥?”
这还真意外。
大哥看看他手中的小刀:“老五,你别胡闹。”
“我才没胡闹。”他很不满,“我是在做该做的!大哥,栖云庄的威严,几时这么不值钱了?如果我没记错,对于得罪我们的人,大哥从不手软,为什么夏阮例外?她打着名医的幌子,诊金高得吓人,这也就算了。可她在配好药剂之后,私扣下里面的珍贵药材!大哥,她是在拿我的命当耍!可你居然放过她,我实在不明白。似她这种黑心庸医,就算送官法办,也是理所应当。何况,我不过出口气,本就是她活该!”
“不对。”
“怎么不对?”
“她不黑心,也不是庸医。”大哥说,“老五,夏阮精于医术,对你很有好处。你别再胡闹,否则,拿你性命当耍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可是……”
“还有!”大哥打断他,“你别自以为是。这世上许多事,不能光看表面,你所看到的部分,未必就是全部,更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许再胡闹了,不然我不原谅。”
大哥丢下警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