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承恩呐。”徐正中闻声出来，见是承恩，又添了一句，“这是苏蓉，在下的表妹。”
苏蓉？表妹？
承恩极具官方的重新看了遍苏蓉，苏蓉也是。
“承恩莫见怪，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没一点女孩子样儿。”
苏蓉听见不乐意了，上前辩道，“谁说没女孩子样儿，那你告诉我女孩子该是个什么样儿？是跟嫂子那样端庄大方的，还是跟百乐门里那样会抛媚眼勾搭男人的？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谁就限定了女孩子该就是某个模样的？古代还有为父从军驰骋疆场的花木兰呢，多潇洒。”
徐正中早就被她的胡言乱语给气的不行，好容易等到她那张利嘴停下来，抓着个空儿就忙插了进去，“所以她没嫁出去！”
苏蓉微微一笑，凑近道，“你怎么知道？”
饶是徐正中这般有学问懂礼节的人都生出一股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却愣是用理智把一腔怒火压在心底，没发作出来。
苏蓉走后，徐正中深深长叹，瞧那样子，定是在腹诽，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妹妹。
陆承恩一直当自己是个空气人，一言不发。这正是徐正中所喜欢的，该多话时放开说，不该插嘴的，一个字都嫌多。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徐正中对北方依旧没死心，让承恩过来也是想听听他的看法。承恩建议和谈，徐正中当下驳回。那样子仿佛不打仗就无法让人心服。
徐正中是个大大的野心家，这让陆承恩颇为惶恐。
谈了一个来小时，毫无结果。陆承恩被徐正中打发出去，自己又找来了李垚。踏出徐正中办公室房门的时候，陆承恩隐隐的发觉自己的心坎上丢失了一个东西。空落落的，有点苍凉。
阴霾罩着头顶上空，才刚出了大楼的正门，大大的吸了两口户外的空气，似乎这口空气可以迅速换走他内心的阴郁。
“陆承恩。”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苏蓉正靠在他的黑色轿车上，身形修长，特别是那两条腿。她双臂抱胸，下巴高昂着，一身的自信。
陆承恩走下台阶，距离她两米开外，“未知苏小姐所谓何事？”
苏蓉脑袋一歪，眉梢微翘，“有事儿才能找你？”
“不然呢？”
“慕名等你不成吗？”
慕名？陆承恩忍不住暗笑，他又不是沈怀信，哪里来的名？
许是见陆承恩不信，苏蓉立刻道，“从前陆家军的大少爷，我在军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你。”
从前陆家军？陆承恩面色不悦，“现在也是陆家军。”
苏蓉被他这么郑重其事的一纠正，方觉的话语有些不妥，忙道，“他们都说你是天生将才，没有打不赢的仗。”
陆承恩冷笑，“那都是骗小孩的，苏小姐知性大方，怎可轻信戏言？”
“所以我等你，证实一下。”
“证实？”陆承恩低哼，“这个已经不是新闻了。”
“你是指退兵鹿城的事？”
陆承恩默然不语。
“难不成你就是在为此才黑着一张脸？”
黑着一张脸？陆承恩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心想，有那么明显吗？
苏蓉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陆承恩没好气的别过脸，打开车门。苏蓉忙的一把抓住他，毫不见外。
“喂。”
陆承恩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苏蓉见状，不好意思的抽回，嘟囔了一句道，“军校里就是这样，我习惯了，你别介意。”
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哼。
不知道为什么，他天生对苏蓉没什么好感。
“我黑脸不是因为退兵，如果没什么事儿，恕难奉陪。”
“陆承恩，我想跟着你！”
苏蓉停顿了一下，看着陆承恩困惑不解又惶恐不安的神色，口气坚定，“做你的副手。”
陆承恩就讨厌这样不能好好说话的人，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偏偏要在中间来个大喘气，好像之前都憋着，非得要那个节骨眼儿才能呼出来。
陆承恩压根儿就没当这事儿是个事儿，当下开车扬长而去，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一连几日都是阴雨天，风冷飕飕的吹，虽不似北方那般冷冽，却因空气里浓浓的湿气弄的浑身不自在，仿佛比北方的风更冷十倍。
阳光灿烂的那天，小四儿如沐春风的来找陆承恩，当时阿九也在，两人正在为棋盘上的残局争执不下。
“听说那个假洋鬼子要走。”
小四儿忙不迭的捧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大咧咧的抹了下嘴角。
他口中的假洋鬼子就是从前徐正中安插到陆承恩身边的副官，因他有留洋背景，又是西点毕业的，走起路来总是故意把头抬的比别人还高一寸，言语中动辄夹杂个一两个英文单词，叫小四儿等人更加反感，故而在私下起了个这么个名儿。
“这事儿倒是稀罕，那老徐是怎么想通的？”阿九颇觉得新鲜，随即将注意力从棋盘上转移到那“假洋鬼子”要走的事儿上。
“是真的，我刚碰到他，他正在收拾东西呢。”小四儿说话时的眼睛都在发亮。
“既然如此，陆大哥，这事儿你也该知道的呀。”
陆承恩正在琢磨此事，也就是徐正中找他面谈那天，说是李垚那边儿缺个副官，看中那个“假洋鬼子”了，想听听他的意见，想不想让他走？
陆承恩想，他能有什么意见，除了开心怕是没别的了。可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徐正中又想玩什么花招？把“假洋鬼子”调走，就会有另外一个人过来，这个“假洋鬼子”虽然心高气傲，看不起人，却也没什么坏心眼儿。打了这么多场仗，倒也渐渐的习惯听听这个满腹军事理论的人的建议了。虽说大部分的时候，他的建议不过是纸上谈兵，根本不适合真实战况，但也不得不说，这些建议却让陆承恩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这些建议是他之前从未听到过的，也根本不会想到的。
陆家军里没人喜欢这个“假洋鬼子”，没人不希望将他立刻扫地出门，可真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陆承恩的心里竟然会有些不舍。
陆承恩当时给徐正中的答复是，听凭您的调遣。
徐正中听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别有深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假洋鬼子”要走，定是已经跟徐正中谈过了，调任令也马上会传到陆承恩的手中。可这个“假洋鬼子”走了，就会有另一个“假洋鬼子”过来。陆承恩有些担忧，更有些后悔。如果，他当时反对调走“假洋鬼子”结局是不是可能会不一样？
调任令是三天后到达的，由徐正中第一秘书亲自过来，如陆承恩所料，调走“假洋鬼子”的同时，又调来另一个，只是这次不是“假洋鬼子”，而是个“假小子”。
陆承恩看到苏蓉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都明了。
那日，他在门口听到的争吵声，应该就是刚从军校毕业回来的苏蓉希望独立带兵打仗，徐正中不肯，但又无法置之不理，毕竟两人沾亲带故的。于是，徐正中提出可以先做别人的副官，进行一番磨练，兴许苏蓉之前是不同意的，可不知徐正中说了什么，苏蓉就选中了陆承恩。
徐正中生性多疑，说不定他对那个“假洋鬼子”依旧不放心，苏蓉是他表妹，自家人，比那个“假洋鬼子”靠谱多了。可苏蓉也不过是他的远房表妹，何以如此重视？
尚在困惑中的陆承恩看着阳光沐浴下的苏蓉，自信骄傲，下巴依旧高昂着，双目紧紧盯着他，无比坚定。
第一秘书走后，小四儿立刻卸下一身的警备，白了她一眼，坐到一旁，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瞅她两眼。
阿九也没好气，别过头去故意不看她。
苏蓉见状，还是微笑着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声音洪亮，口齿清晰。
“我叫苏蓉，是新到的副官，刚从军校毕业，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工作，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多支持。我们同心协力，完成北伐大业。”
小四儿白她一眼，“哼，刚毕业就来做我们陆大哥的副官，还真是来头不小啊。”
阿九头没好气，一副泄了气儿的皮球模样，“人家可是个巾帼英雄呢，心怀天下，说话被这么酸行不行。”
苏蓉听此，就知形势不对，只是她没开口争辩，就听陆承恩数落道，“你们俩个都闲得慌吗？还不赶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阿九和小四儿面面相觑，怏怏不乐的走出门去，走到门口的小四儿还不忘突然回头对着苏蓉做了个砍头的动作，苏蓉背对着他，刚好被苏蓉对面的陆承恩给看着了，陆承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苏蓉顿觉异样，迅速掉过头，刚好对上小四儿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阿九见状，伸出一只手，拎着小四儿的后襟快步离开。苏蓉追出去瞧了一会儿，回头直言不讳道，“他们貌似不喜欢我。”
陆承恩看她一眼，回到办公桌前，“出了军校，就不是对你和颜悦色的同学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苏小姐还是尽早适应的好。”
“你说的轻巧，我看未必处处都是这样吧？”
“既然这样，苏小姐大可以请求调离。”
苏蓉不乐意，也十分不解，她实在不清楚陆承恩对她的这份反感究竟从何而来？
“陆承恩，你休想借此逼我走，我苏蓉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离开。更何况，是我自请做你的副官，你要知道，可是有很多人巴望着我到他们的地盘做事儿呢，像你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也就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