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灵故意不提此事,从画板上取下来,一副欣赏姿态,“既然这么好,我就去把它裱起来,以作纪念。”
“那倒不急。”怀信道,“等我也作一副,一同裱起来,看看谁的厉害。”
“你也会素描?”
怀信作傲娇之状,“那有何难,不过,依我看,这人物画还得属丹青,我就拿丹青和你的素描比。”
妙灵嫣然一笑,她哪里会不知怀信根本不会西洋画,只不过是不肯在她面前输给她,他如此好胜,是定然不肯输给一个女人的。
怀信秉烛批阅公文,妙灵就陪在他身边看书,两人都静静的,谁也不说话,只在疲累之际以眼神相互安慰对方。怀信不喜咖啡,妙灵也早差了杏儿去歇息,沏茶这事便亲自给承包了。
也不知何事,妙灵竟不知不觉睡去,待她醒来,竟发现自己在书房的暖塌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而怀信早已不见了踪影。
妙灵起身去收拾书桌,却在整洁的桌上看到一副妙笔丹青。画上是一个侧卧暖塌的慵懒美人,不曾挽好的黑发倾泻在肩上,双手半圈,头就靠在双臂上,别有一番韵味。画的右边还有一句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孔妙灵心情大好,早膳用罢,决定出去逛逛,怀信为她准备的极为周到,吃穿用度全都照着她喜欢的来,又用一夜为她作画写诗,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简直说出了她的心意,如此一来,她心里的结全都开了,既然她已经是他的一心人,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关系?
这日本下着雨,街上的人并不多,妙灵却逛的兴致勃勃。她们先到一处西装店,为怀信订了黑蓝两套,紧接着,妙灵又看中一个领结,与那套黑色西装甚是搭配,便一同要了。出了西装店,途径一个不大的花店,因下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妙灵兴致正好,便随着性子进去瞧,看店的是个年纪不大的丫头,扎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两只铜铃般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顿时叫她想起阿花来。
想到阿花就会想到婆婆,这是来个会令她流泪的人。虽说她们的死并不是因为她,可妙灵终究觉得此事与她脱不开干系。
丫头见妙灵穿戴不凡,一猜就是有钱人的太太,这便忙着给她介绍,又是什么欧洲空运来的,又是什么新培育的,倒是惯会说的,小嘴一直没停过。
妙灵始终微笑着,杏儿却早就听的不耐烦了,那不高兴立刻表现在巴掌大的脸上,时不时的偷偷瞪眼那丫头。那丫头并不理她,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妙灵原本没有买花的想法,瞧着那丫头积极的劲儿,买了一束她店里最贵的郁金香。
杏儿出去就不乐意的怨道,“夫人去哪个花店不好,偏买她家的。”
妙灵反问,“怎么,她家的不好?”
杏儿道,“一看就知道生意不好,好容易碰上您这么个菩萨心的太太,巴巴的说个没完,我听的都烦了。”
妙灵笑道,“你虽是下人身份,却都是大户人家里的,也未曾亲身体会到饥饿是个什么滋味,而我,却是明白的。”
杏儿连忙捂住嘴,恨不得立马上去给自己一耳刮子。怎料妙灵又道,“还有,我跟你说过多次,不要称呼我为夫人,这样称呼迟早要出事。”
杏儿不明白,却碍着方才的冒犯不敢再辩解,只得悻悻的低下头“哦”了一声。
妙灵随后在一处摆摊卖水果的地方挑了几个时令的,付完钱就走。没想到,那水果贩子忽然将她从一推,她一个不稳,踉跄几步,便听一枪声从耳畔响起,子弹与她的耳边仅有分毫之差。杏儿也给吓白了脸,手里的东西全都洒落一地。
可那还没完,迎面从路口驶来一辆车子,速度飞快,朝着她的方向开来。妙灵顿感不妙,情急之下,还是那水果贩子抬手把那摊子一推,顺势抓着妙灵躲进附近的巷口,那车子撞她不成反倒被上面的钉子扎坏了后轮胎。
很明显,那子弹和这车子是冲着她来的,可是,是谁想要她的命?
“小姐日后要多加小心。”说话之人正是那水果贩子。
“你是何人?”妙灵十分警觉的看着他。
那人摘下斗笠,又撕下下颌上的假胡子,惹得妙灵一阵惊呼,“小四儿!”
那人正是小四儿,多日不见,小四儿竟长的比她还要高了,也难怪她没认出来。
“你怎么来京陵了?你张大哥呢?”
小四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还什么张大哥,你们的事情陆大哥都跟我讲了。你走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陆大哥吩咐过,不能跟你讲。”
妙灵这下费解了,“可是陆大哥叫你来救我?”
小四儿点点头,“铃铛姐姐,最近你要注意了,不要出门,有人要杀你。”
妙灵并不十分意外,“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可惜小四儿不能时刻保护姐姐安全,所以姐姐要学会自保。”
妙灵不禁暗笑,想不到有一天也会有被毛头小子教育。
“陆大哥呢?他是不是也在京陵城?如果在,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四儿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妙灵见他如此为难,也不忍强逼,只得就此作罢。
“你们既然来了,我定是要好好招待你们的。”
“不必了姐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再生事端。”
妙灵听从小四儿的话,挑鲜少人知道的路往梨园去,小四儿一直相陪左右,等她进了园子,方才离开。
妙灵猜到是宋蓁蓁所为,却又觉得宋蓁蓁虽然任性,但并不像是个敢杀人的人。可思来想去,除了她,还真没别人有杀人动机。
及至晚上九点,怀信依旧没有回来,妙灵猜想着许是公务缠身,怀信要在总统府过夜,不回来了,这便吩咐杏儿锁门。白天之事,她倒没什么余悸,只是担心怀信的安危。此时的夜除了黑,更平添了一抹神秘和未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平凡的夜。
妙灵躺了两个钟头,依旧没有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望着窗外,猛然发觉外面灯光越来越亮,心里的不安也随之越燃越烈。
“杏儿!”她急唤杏儿,下床穿好衣衫。
才一打开房间的大门,一股烟熏味扑鼻而来。她自知不好,急忙冲下楼,与同样从房间里出来的杏儿打了个照面。
“不好了,着火了!”杏儿捂着鼻子大呼。
妙灵听罢,忙道,“不好,我的画!”
妙灵不顾杏儿的劝阻,转身奔上了书房,将尚未裱好的两幅画和婚书卷好放入怀中。可此时,火势越演越烈,已全然不是方才的形势。妙灵只觉得浓烟扑鼻,呼吸越发困难。正在犯难,忽见一人蒙着被子冲进来,慌乱中,是他的声音让妙灵认出了他的身份。
“承恩大哥!”
承恩顾不上和她多说,随手甩过棉被,又拿起桌上残留的茶水往上一浇,一把拽过孔妙灵,将她护在身下,抬脚就要往外走。谁料,一椽子从上掉下,承恩及时向后一退,躲过一劫。再看那火势,已经烧到二楼,浓烟滚滚,火光四射,噼里啪啦,接二连三的往下掉落椽子柱子。
承恩见已经无法沿着过来的路回去,唯有另辟蹊径,才能保住他二人的命。承恩环顾四周,盯着窗口看了半晌。
“敢不敢?”
妙灵明白他的意思,这里虽然只是二楼,可这房子高,这二楼相当于普通房子的三楼甚至四楼。而且下面没有任何的防护装备,甚至那下面是不是草地妙灵也不记得了。
可是眼下,除了这条路,他们别无选择。
妙灵无比坚定的点点头,“敢!”
说时迟那时快,妙灵才刚说罢,承恩便抱着她,从窗口飞身跃下。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不是预想中硬邦邦会将自己摔得四分五裂的地,相反的,却比家里的沙发还要软和。
妙灵急喘着气,仰望被烟熏得的不见繁星的夜空,想起陆承恩来。
“承恩大哥!”她翻身跪着看着棉被下紧闭双眼没了知觉的陆承恩,拼了命的叫唤他的名字,心中暗忖: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被她这么用力晃着,喊着,约莫着一刻钟的功夫,承恩吐出一口气,干咳了一声,双眼微微睁开。
妙灵见状,大喜过望的扑在他身上,“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我也不允许你有事。”
承恩干咳几声,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笑道,“如果我真的出了事,难不成你还要追随我而去?”
妙灵心中蓦然一震,撑起身道,“你若真出了事,我就自裁到阴间去给你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