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请自重!”孔妙灵铿锵有力的声调让宋蓁蓁在气势上再次输了一筹。
宋蓁蓁不悦,暗忖着这孔妙灵竟然如此大胆,看样子并不好惹。可她又转念一想,她孔妙灵还有什么?不过是孤身一人,连半个娘家人都没有,何足畏惧?而她宋蓁蓁却不同,谁不知道她有个有本事的爹,整个京陵城的经济都在她爹的掌控之中,沈怀信尚且顾忌她三分,又何况是眼前这个孤寡女人。
宋蓁蓁这么一想,方才的气势又回来了,负气般高扬着下巴,她个头原本和孔妙灵差不多,却硬要抬的好像她比孔妙灵高一头似得。
“你既然叫我沈夫人,就该知道我的身份。虽然你曾经是怀信的夫人,可他已经把你休了。当年是你不要脸,跟别的野男人跑了,如今见怀信飞黄腾达了,后悔了又想回来勾引他,你做梦!”宋蓁蓁双臂抱胸,气势凌人,斜眼低瞄着孔妙灵,“怀信救你,是因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念及你们曾有的情谊方才慷慨解囊,你可不要以为他真的回心转意还想着你,爱着你。”
“这园子是极好,可我们不稀罕,你落魄至此,又被你那个野男人给抛弃了,这宅子送给你就是, 可你也要把眼睛擦亮了,沈怀信不属于你,他是我的!”
孔妙灵听着只觉得好笑,眼前言语铮铮向她示威的宋蓁蓁就仿佛是个没长大的跟抢了她玩具的伙伴争闹的小孩。她脸上浓重的脂粉依旧盖不住底子里的稚嫩,她的声调越是大,说的越狠,反而更显得她越没有自信,越没有底气。
妙灵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是在跟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在争一个男人。而在宋蓁蓁的眼中,沈怀信似乎并不是个男人,而是件东西。
“兴许沈夫人有所不知,这宅子原本就是我孔家的,只是风云变幻,始料不及,这宅子曾一度落入他手,所幸的是,它没有被破坏,反而保留了它原本的面貌。其实有时候,人和这宅子也有相似之处,是你的,即便曾一度失去,到头来,他也还是你的,别人再怎么抢也抢不走。可若不是你的,即便用尽手段,处心积虑让你成为它的所有人,到头来,它还是不属于你,你终究会失去他。”
孔妙灵振振有词,“我敬你,叫你一声沈夫人,却并不等于我可以容忍你在我的地盘肆意的对我大呼小叫,出手打人。不管是我,还是这园子里的其他人,你都没有权利去使唤。若沈夫人只是前来跟我宣誓你的主权,要回你的男人,那就请回吧。”
宋蓁蓁当下气的双眼直冒火,咬着牙道,“好你个孔妙灵,咱们走的瞧!”
“好心提醒一下。”妙灵趁着宋蓁蓁尚未出园,道,“怀信不是件物品,他是个人。你这个样子,别说是沈怀信,怕是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肯听你的。我奉劝你,就算无法让他爱上你,至少,也别让他恨你。”
“孔妙灵,你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天下的男人都抢着要吗?”宋蓁蓁讥笑道,“你也不过是个什么都没得到的可怜人罢了。你仗着年纪比我大,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比我厉害,可有一点,人要成事,就得有靠山。如今,你什么靠山都没有,可我却不同。沈怀信注定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他要的不仅仅是美人,而是天下。能帮他成就这天下的,除了我宋蓁蓁, 没人能做的到。你想和他重归于好,取代我成为第一夫人,那是做梦!”
宋蓁蓁大笑,“我怕你做什么呢?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可怜你还来不及呢。”
宋蓁蓁得意而去,可她的话却是深深的印在妙灵的脑中。她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真理。怀信若想坐稳这京陵城,统管北方,就必须倚仗宋连城。他才将栾知言平了,借助陆承恩和胡风寨才得以稳住辽东,已经是十分勉强,若在此时,因她和宋家弄翻,莫说是京陵城管不住,怕是连辽东也会受到牵连。
妙灵思虑再三,怎么都觉得这婚书越来越沉,越看越难受,放佛那红纸上的黑字可以变换成无数支细针插入她的眼睛,让她痛不欲生。
“你在想什么?还是在担心这婚书有问题?”
妙灵想的入神,也不知怀信是何时回来的。她忙的回神转身,叫怀信冷不丁看清她双眼上的两汪泉水。
“怎的又哭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怀信十分紧张,妙灵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流了泪,听他这么一说,连忙伸手去擦。
“是不是宋蓁蓁来过了?”
这次换妙灵紧张了,“怀信,她…”
怀信及时打住她后面的话,“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你的顾虑我也明白,只是,我和她之间早已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即便你不出现,我也是要和她解除婚姻关系的。”
“可你一直迟迟未做,个中原因你我都很清楚。”妙灵轻叹,怅然道,“所以,你还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可我不能再辜负你,曾几何时,我是身不由己,别无他法。如今却也不是什么法子都没有。”沈怀信顿了顿,道,“他宋连城是厉害,可他年事已高,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常青树。眼下时局动荡,却也涌现出很多工商界人才。只要我放开京陵城,就会有更多人在这里投资办厂。京陵城是块肥肉,不是没人觊觎,而是没有条件觊觎。等条件放宽,进来投资的人多了,就不是他宋连城一个人说了算了。”
“可是,若想放宽条件,就必须开会进行讨论更改条款。可要更改条款,就必须有半数以上的人支持。且不说宋连城和中央高层私交甚密,就是工商界里也习惯了唯他马首是瞻。而且放宽投资条件,在影响宋连城的同时,也会影响京陵城其他商办的利益,就算宋连城肯答应 ,他们也断不会答应。怕就怕,惹恼了宋连城,被他掀起一翻波折,到那时,若再跟他讲和,怕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沈怀信陷入了沉默,眉眼间渗透的是浓浓的不满和愤怒。
果然,沈怀信才在会议上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就立刻受到一众高官的反对,其中反对声最强烈的便是财政司司长王永华,理由是,若条件放宽,就会大量打着经商办厂的不良分子混进京陵城,如今时局不稳,徐正中的部队一路北上,早已盯准了京陵城这块肥肉,放宽办厂条件,只可能加重京陵城的不安,而且,外来商人的进入会损害到原京陵商人的利益,引发动荡。
宫九安一直不说话,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瞧那模样像是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沈怀信本还希冀他能为自己说上一言半句的,这下子是全都泡汤了。
此事遭到反对,沈怀信的情绪很不好,会议一结束,就回了梨园。进了大厅却不见妙灵的身影,恰巧杏儿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一见到沈怀信,便先笑着说道,“夫人果然厉害,她说大帅要来,便吩咐我去沏茶,我本还不信,这不,时间刚刚好。”
沈怀信听杏儿这么一说,心里的阴霾去了一半,上前接过茶杯,打开盖儿一看,上面竟还飘着两瓣白菊。
“夫人说了,最近天气干燥,放些贡菊有助清火。”
怀信很是欣喜,当即一饮而尽,问道,“夫人呢?”
杏儿笑道,“在园子里作画呢。”
沈怀信听罢,脱了外面的军装,便往梨园里去。他与妙灵都是舞文弄墨的人,便在园中盖了一个九曲长亭。此时,妙灵就在亭中凝神作画。只是,瞧那模样,似乎并不是国画,那架势倒像是在做西洋画。
怀信见她全神贯注,便悄声过去,偷偷的在妙灵身后看她作画。她作的果然是西洋画里的素描,眼下画纸上的人物已基本成形,不过是一支黑色碳素笔,却在一明一暗中将人物的神韵跃然于纸上。
怀信看后大喜,嘴上却不肯表现出来。
“我哪有那么丑。”
妙灵冷不丁一惊,画笔一斜,在眼窝处平白加重了一笔,恼的她直跺脚,“你瞧,都是你,好好的一幅画就被这一笔给毁了。”
怀信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凑近细看,呢喃道,“我倒觉得这笔挺好,简直是神来之笔。”
妙灵嗔怪,“什么神来之笔,你的眼窝哪有那么深,这么看过去,像是被人在上面划了一刀,落下的疤痕。”
怀信抱胸眯眼远看,装的有模有样,“不是啊,我看着挺好,比之前好,之前的太丑,这一笔倒是传神了。”
妙灵气道,“什么神?我怎么没看出来?”
怀信拿起画笔,朝画上之人的左胸部又添了重重的一笔,怏怏道,“这样就更传神了。”
妙灵这下才晓得他所说的“神”是什么了。他的提议没人赞成,说不定比预料中的更惨,他有志做事,振兴经济,一半为她,一半为城。试问眼下,还有什么比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更让他难受的呢?那些高官们的反对之词就好比是无形的箭,准确无误的刺痛了他的心,这重重的一笔就恰似那把箭。
只是,怀信不知的是,这把箭是一箭双雕,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