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原本并不想解释什么,却被孔妙灵逼得退无可退。
“姑娘又何必对我如此咄咄相逼?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回忆起的事情,我有,相信姑娘也有,硬是要逼对方把那段事情说出来,无疑是在揭他的伤疤。”
妙灵不为所动,婆婆越是这样解释,她就越想知道个中原由这似乎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婆婆,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也不想逼你。可是,你可以躲在这里一辈子,难道,你也想让阿花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婆婆瞬间怔住,挽着阿花的小手,无比怜爱的瞧着她。是啊,妙灵的话不无道理,阿花才六岁,她不能一辈子当哑巴,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如果,她一辈子待在这里,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婆婆犹豫万分,踌躇满怀。
妙灵见状,又道,“既然婆婆如此为难,那也便罢,只是,既然您知道我不是铃铛,而是孔妙灵,您就该想到,我伤好后,会继续寻找沈怀信,将来的烦恼就留给将来去打理,眼下,我决定给婆婆做一顿好吃的。”
婆婆见她放弃了,心里反而放不下了。
“孔小姐,你请留步。”
妙灵微怔,便听婆婆将那原委一一道来。
“我原是陆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一直在陆家做事,勤勤恳恳,虽是个奴才,但因是老太太身边的,所有人都敬我三分。当时陆孝乾是小少爷,不过二八的年华,大少爷也才比他虚长两岁,老太太为了双喜临门,给他们一人相了一门亲事,同一天办的喜事。那恐怕是我在陆家这么久遇到的最盛大的一件喜事了。虽然那时的陆家远远比不上后来,但在当时的徽城却也算是响当当的人家,那天门庭若市,来参加婚礼的不仅有徽城的上层人物,连徽城的老百姓也有。老太太本以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谁知,结婚之后,原本兄友弟恭的两人却纷争不断,矛盾四起,搅得老太太不得安宁。
后来,大少爷便从了军,一走就是三年,二少爷也有了差事,就在徽城做道尹,每天早出晚归的,和太太相敬如宾了三年。之后,大少爷要大少奶奶随军,护送大少奶奶去的就是二少爷。一走数月,二少爷回来之后却极少进二少奶奶的房,只要不做事,他就在书房看书。老太太本以为是二少爷勤奋,谁知,二少爷那哪里是在看书。
个中的端倪是在半年后,大少爷携大少奶奶回来之后才凸显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先后有孕,老太太大喜,特命了我悉心照顾。偶然的一次,我在后院的杏林中瞥见大少爷和二少奶奶,两人当时似乎在说话,又像是在吵架,二少奶奶还用手帕擦拭脸庞,因距离远,我看不清。当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此事封存于心。
谁知,祸事是在二少奶奶早产,与大少奶奶先后脚生产之后出的。
两位少奶奶都生了一个儿子,谁知,大少奶奶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好,不久就撒手人寰。大少爷竟然也毫无征兆的在房里上吊自杀,所有人都说大少爷是因大少奶奶病逝悲伤过度才想不开的。
老太太觉得家里晦气,就带着我去山里的寺庙斋戒了三日,等我们回来,陆家已经焕然一新,放佛没发生过之前的悲剧一般。可谁会想到,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妙灵屏息凝神,认真听她继续道。
婆婆道,“我在无意中听到了二少奶奶在大少爷坟前说出了一切。原来,婚前,二少爷本与大少奶奶一见钟情,两位少奶奶都是一个姓氏,二少爷便以为老太太给他许的便是大少奶奶。谁知,洞房花烛夜才发现盖头下的并非是心中所爱。他喜爱的那个却在大少爷的房中。
大少奶奶秀外慧中,大少爷一看就喜欢。若非她与二少爷有前缘,我想这个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两人原本在陆家也是相安无事,问题就出在二少爷护送大少奶奶随军途中。之后,大少爷也知晓此事,不禁勃然大怒,冷落了大少奶奶一段日子,但他还是想和大少奶奶继续过下去的。可二少奶奶不依啊,她好强,怎肯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一忍再忍,终于不肯再忍,便设计勾引了大少爷,不久也便有了孩子。”
妙灵忍不住唏嘘,没想到偌大的一个陆家,表面上看风光无比,殊不知里面竟藏着如此之多藏污纳垢令人嗤之以鼻的笑话。
“这么说,承恩大哥才是陆孝乾的亲生儿子。”
婆婆点点头,“老太太不久也走了,二少爷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一直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家中事务,他本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所以从来就没去仔细的看一看两个小少爷的模样。不过,他倒是特别喜爱承恩少爷,我想,这就是父子连心,冥冥中安排的。”
妙灵又问,“那你为何又离开了陆家?”
婆婆叹道,“还不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太太和承泽少爷说明身世的时候,我刚好经过,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被他们听见了。虽然他们不确定那个人是我,几番私下对我盘问。我自知时间若长了,定留不住这条命,可我还有阿花,她是我侄儿唯一的孩子,所以,我还不能死。”
“所以,你就逃了出来?”
“对,我本没离开京陵,却得知承泽少爷追杀承恩少爷的消息, 我心急,想要找到承恩少爷,却在此时得知老爷病逝的消息。我本想偷偷的去给老爷吊唁,不想却给太太的人发现了,我能带着阿花逃亡至此,已经是老天对我最大的厚待了。我想,陆承泽是不会放过我的,他的心太狠,太毒,只要我存在一天,他就坐不安稳那个位置,同样的道理, 只要承恩少爷活一天,他也如坐针毡。”
“难怪他一直对大哥穷追不舍,誓要将他赶尽杀绝。亏的承恩大哥还念及兄弟情谊,他不仅不珍惜,反倒施以狠手,步步紧逼,实在叫人愤怒。”
婆婆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承恩少爷在哪儿?”
妙灵道,“不瞒婆婆,当日从京陵逃出去,我便一直和承恩大哥在一起。个中艰险,也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但他现在很安全,我想,以大哥的才智定不会让那陆承泽得逞,婆婆尽管安心。”
婆婆舒一口气,“我是不是还能看到他?”
妙灵想了想,“会的,您一定能见到他。”
所有的秘密一掏而空,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无关紧要的,皆是些婆婆在陆家的琐事,以及妙灵这一路的逃亡经历。两人一聊竟聊了很久,直至夕阳西下,弦月高悬,阿花饿的直抱着肚子喊叫。
婆婆这才恍然大悟,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跟昔日陆家的似敌似友的人攀谈了如此之久。她忍不住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妙灵也是。她偏头细想,这么长的时间,又聊了这么多的话题,却都是围绕着一个人,陆承恩。
用过晚饭,妙灵毫无睡意,一瘸一拐的走到屋外的泉水边,随便找了一处坐下,撑着下巴仰望星空。
其实,她现在也无法确定陆承恩就在胡风寨,以他的性子,看到自己出走,定会不顾一切的出寨寻找,她太了解承恩,所以才挑了最难走的小道下山,故而这一路都不曾碰见过。现在又回想起婆婆讲的事情,心中蓦然生出一份怜意,原以为陆承恩养尊处优,不想,到头来,竟是个比自己还苦的人。她只盼着承恩能化解一切灾运,否极泰来,更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真心待他的好姑娘,好好的照顾他下半生。
妙灵就这样半带着自怜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又想起沈怀信来,此时的她,依旧会痛,却不是因为他休了自己,娶了别人,而是她没能抵住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磨难,任由仇恨,误会滋生,才致使两人如今分隔一方。
此时没有笔墨纸砚,她思念的紧,由不住以手指对着月光,在空中写下一个“沈”字,那字空空如也,无形也无边,她却像真的看到了一般,又似乎这字写的比从前任何一个的都好,这便呆呆的望着半空中的“沈”字傻笑。
清晨,妙灵才刚梳洗完毕,她的脚又好了一些,不似从前那么拐的厉害了。婆婆准备好了早饭,席间问起,“今儿个我打算进趟城里,卖些东西,再买些东西,你可愿意陪我去?”
婆婆手工极好,她要卖的便是她的绣工。
“极好,我也正有此意。”
妙灵才说罢,阿花也争着喊道,“我也去,我也去。”
婆婆无奈的笑着,三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她们去的不过是城郊的小镇,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却格外的热闹,差不多所有镇上的人都出来了,熙熙攘攘的,不知为何。
婆婆倒是十分高兴,想着今天人多,买她绣工的定也不少。谁料,那个与她熟识的掌柜笑道,“今儿个虽然人多,生意却不一定好。”
婆婆不解,“这是为何?”
掌柜道,“您还不知道呢,呦,今儿个是沈帅进城主事的大日子,咱们这个小镇是他进城的必经之地,大伙儿都是出来看热闹的。”
婆婆与妙灵对视一眼,只见妙灵问道,“沈帅要入主京陵城?”
掌柜的大手一挥,“可不是吗?”
妙灵还要问,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街边的人忽然一涌而出,掌柜的也跟着跑了出去,妙灵和婆婆见此,也跟着出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