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城一气之下抱着宋蓁蓁放到床榻上,随即吩咐酒店的人,给他请个全辽东最好的医生来。怎料,宋连城这电话刚落,那边宫九安便带着安松过来了。
宋连城见状,先是讶异了一会儿,复又冷笑道,“哼,辽东做事果然与众不同,还真是上下一心。刚有上面的头儿犯下人神共愤的罪事,就有下面的跑腿儿的赶紧过来给擦屁股!”
宫九安眉眼一扫,见沈怀信还在气头上,而那宋蓁蓁虽脸色不好,双手捂着喉咙,不住的干咳,却并没有生命的危险,忙唤安松过去。
安松才一靠近床边,便被那宋连城挺身挡住。安松见状,道,“我就是全辽东最好的医生,宋先生再生气,却也不能拿自己女儿的健康开玩笑吧。”
宋连城振振有词,“我不信你。”
安松又道,“这是我的证件,如果您不相信我是留法回来,还可以随我回家去取,只要你不怕耽误了您女儿的治疗时间。”
宋连城低头瞄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琢磨半晌,到底还是让开了。
宫九安迎上一张笑脸,“都是我们照顾不周,多有怠慢,好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还望宋先生见谅。”
宋连城大手一挥,“什么见谅?我不是圣人,就算我是圣人也不可能原谅他这种当着长辈的面儿就要杀了人家女儿的人!”
沈怀信终于发了话,“哼,恐怕您还不知道你的宝贝女儿都做了什么吧?”
宋连城气道,“做了什么?她能做什么?我每天都看着她,她可是连酒店的大门都没踏出去过!”
“做这样的事她当然不必出酒店的大门。”沈怀信怒将报纸一甩,“对于您宋家,有钱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对象又不是那难缠的小鬼,不过是几个会打字的编辑!”
宋连城打开报纸一看,也是一惊。他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慌,不被沈怀信发觉。
“宋先生,您一直在抱怨我辽东的行事作风,此等冒名刊登不实新闻,妄图以公众舆论来绑架我沈怀信娶你女儿,难道就是你宋家的处事风格?”
沈怀信气道,“偏偏我沈怀信就不是一个肯受他人威胁的人,如您所说,从今往后,你赚你的股票,我打我的江山,如有针锋相对的一天,那就各凭本事。”
沈怀信拂袖而去,宫九安见状,也跟着走了。
宋连城再看那报纸,也是怒火攻心,颤抖着身体看着他宝贝女儿,“你…你怎好自作主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简单的人,是只虎,凶猛残暴的辽东虎!他从前温柔,是因为他羽翼未丰,如今,他早已是个壮年的虎了!”
宋蓁蓁哭道,“可我就是想嫁给他嘛,如果不能,那我宁可死了算了。”
宋连城气绝,一口气没上来,登时便晕了过去。
沈怀信那边也没安生,但看神情,似乎并不似从前那等愤怒。回来之后,沈怀信直接去了议政大楼,面色沉静,就当这个事儿从没发生过。
宫九安和年初一越看越觉得奇怪,以为这是暴风雨来临来的平静。两人想着再等等看,却见沈怀信安坐在办公桌前,那样子便是要批阅公文了。
宫九安和年初一面面相觑,互使眼色,却谁也不肯先做炮灰。两人就这么在下面眼神较量着,一会儿功夫,沈怀信倒已批阅两三个了。
“宫老可是有事?”
沈怀信也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看他。
宫九安微愣,顿了顿,道,“呃…属下想听听督军对这两条新闻的处理意见。”
沈怀信倒是心平气和,一抹浅笑留在嘴角,“依宫老的意思,我该如何处理?”
宫老又是一愣,“若不对这两条新闻尽快做出反应,督军和宋小姐的婚事怕是…怕是要定了。”
沈怀信那眼珠子骤然瞪了起来,年初一越看越觉的不对劲,当下给宫九安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提此事。谁料,那宫九安却没看到,反而继续进言,道,“此事估计都是宋小姐一手做的,并非是宋连城的主意。他如今也是晕厥,但他还在辽东,督军不能坐视不管啊。”
沈怀信重重的打在桌案上,吓得宫九安浑身一抖。
“那是他自作自受,死了活该。”
宫九安劝道,“可这个节骨眼,他可不能在辽东出事啊。”
沈怀信沉思半晌,平复了下情绪,“知道了,你先带些滋补的药材过去,我抽空再去。”
“是,那…”
“新闻一事,宫老不必再劝,我也需要有个消化的过程,不过,我答应你,会尽快做出个了断。”
宫九安听不出这个“了断”究竟何意,却也不方便再问,退了出去。
良久,沈怀信一直在低头看公文,年初一却瞥见他的眼珠子只是盯着一个地方看,眼中血丝密布,额边的青筋渐渐凸起。初一的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终于,沈怀信爆发了。
他大吼一声,甩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推开,“哗啦啦”一声,瞬间狼藉一片。
年初一也没躲,刚好有未完的墨汁打翻在他的腿上,刹那间,两条腿黑乎乎一片。他也没搭理自己的裤子,反倒是蹲下身去一个一个的捡。
半晌,初一的耳畔响起低沉的声音,“你还捡它们做什么?”
初一道,“这是我的职责。”
“仅仅是为了旅行职责吗?”
初一想了想,“还有感情。”
年初一看向沈怀信,见他双眼充盈着亮晶晶的泪光,一眨,便有一颗硕大的泪珠从眼角缓缓的滑落。
沈怀信迅速的一擦,“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
年初一缓了缓,道,“少爷,您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报纸都刊登了三天了,别说是我辽东,就是京陵,恐怕也传遍了。我能让全辽东的报社都停工,却无法命令他们停下已经刊登出来的东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可那是假的,咱们再登一条,把真相说出来。”
“这会让全天下人取笑,说我辽东言而无信,今后,还有谁肯和我合作?”
“那…难道就让他宋连城得逞?”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沈怀信从怀中拿出那张丝帕,泪汪汪的看着丝帕上的“妙灵”二字,呢喃道,“这一生,究竟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
一个月后,沈怀信在辽东与宋蓁蓁举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盛大婚礼,名震北国。
却说,沈怀信与宋蓁蓁办喜事的时候,孔妙灵却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那日孔妙灵听了胡风寨里的传言,为了陆承恩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名声,决定连夜出寨。她留书一封,让承恩不必追来,从此各自珍重。
话说的有些绝,却也是撇清流言的灵丹妙药。
孔妙灵从山上下来,摸黑前行,及至白昼,一路打听,方才出了清风山。去辽东,京陵是必经之地,她乔装成贫苦人家的丫头,梳一条大辫子,脸上灰尘扑面,乍一眼,无人能认出她就是孔妙灵。
先到的是永安县,过了这永安县便是东安。看到东安两字,妙灵便忍不住回想起她从辽东跑出来的时候,往事如烟,一幕幕重现眼前,回味一番,竟是此般苦楚。
满县城聊的都是沈怀信和宋蓁蓁的婚事,听的孔妙灵很不是滋味。不过才休息了几分钟,便因再也听不下去而准备往东安去。
她一双脚酸痛的很,也没吃多少东西,口干舌燥的,浑身没什么力气。可她心急,定要赶在沈怀信大婚之前见他一面,把一切澄清,若他当真对自己死心,移情宋小姐,她也无话可说。却不能就此让自己背上一个空虚有的骂名,与此同时,也坏了他的名声。
妙灵就这么想着,拖着本已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步往前走。好容易到了关卡,守卫的兵瞥了她几眼,她故装羞涩低眉垂头,只听得耳边一声,“走。”那颗悬在心口的石头方才落地。
“等等!”
谁料,凭空又是一声大喊,不知是哪个高管突然来查,喝令她停下。妙灵左右为难,一颗心复又提了上来。
“转过来!”
妙灵左右寻思,正在想办法,谁知后面又催了一声,“快点!”
妙灵无法,只得战战兢兢的缓缓转身过来,只是仍低着头。
那官兵歪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抬起头来。”
妙灵心里这么一咯噔,手慢慢的摸向包裹。走前,她带了一把手枪出来,以作防身之用。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说你呢?聋子还是哑巴?”
那人早已等的不耐烦,忽听“砰”“砰”两声,那两个守卫的兵立刻倒下,下一秒,妙灵的枪口就对准他的脑袋,他吓得从马上滚下来,直呼,“姑娘饶命啊。”
没一会儿,他眼珠子一瞪,“姑娘好生眼熟啊,呀,你是孔妙灵!”
那妙灵二字才刚脱口,只听“砰”的一声,子弹打偏了,穿过他的耳朵,飞了出去。他抱耳痛哭,疼的在地上连连打滚。三声枪响引来了更多的兵,也惊了马,妙灵趁机飞身一跃,骑上马背,加快马鞭,就往城外跑。耳边北风呼啸,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追赶声。
那马脚力不错,带着妙灵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只听得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远,妙灵这颗心方才渐渐的平复下来。可她原本不怎么会骑马,刚才也是求生下激发出来的潜能,这会子,却不知该怎么让这受惊的马停下来了。
妙灵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给颠簸出来,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没能让马停下。她想着从旁跳出,无奈身边都是狭窄之路,跳出去铁定是一死,她转念又想别的法子,忽听的一声响亮的马嘶,那马骤然停住,两只前蹄腾空而起,妙灵重心不稳,又松了缰绳,接着便从马上跌落,那里原是一处探出的山涧崖边,她这一跌落,却是直接从崖顶掉入山涧的水中。水面激起一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