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信命令自己不能慌乱,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仔仔细细的将妙灵、陆承恩以及他自己之前的过往想了一遍,他回想着妙灵和陆承恩之间的可能,想着妙灵会跟陆承恩在一起的可能。
他越想越乱,理不清,也看不透。心口像是被塞着一团棉花,让他喘不过起气来。他仿佛觉得自己很快就会窒息,死在这冰冷的议政大楼中。
可他不能,即便要死,也该在弄清所有事情之后再死,而且要死在战场上。
沈怀信想起他因中了陆承泽的圈套而让妙灵误会自己杀了奶娘的事情,是了,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妙灵的消息。从回到辽东,他就没停止过寻找妙灵,他得到的消息是她死了,坠崖身亡。这个消息是被当时京陵确认了的,是他一直不相信,依旧没放弃过继续找她,只是这次,从明的找变成了暗的找,为的就是越少人知道,他找到妙灵的几率就会越大。可人海茫茫,又是烽火乱世,一年多了,都不见妙灵的丝毫消息。宋蓁蓁给他带来的算是最近的消息,他愿意相信她还活着,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她跟了陆承恩。
但宋蓁蓁说的有鼻子有脸,巧合的是,当时说陆承恩也是坠崖是身亡,这说明,如果两人没死,就该是一起失踪了。
陆承恩是个有血性的男人,有担当,又有智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沈怀信早已意识到这点,所以才把陆承恩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而他陆承恩也的确没有让沈怀信失望,除了在战场上可以与怀信一较高下,在情场上,也不输给他沈怀信,而他又是在妙灵最无助,最低落的时候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这是最佳的时机,陆承恩是个聪明人,他懂得把握机会。
沈怀信越是分析,就越是害怕。
可他终究还是不死心,一面令年初一亲自去京陵暗查,一面想要从宋蓁蓁的嘴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来问我?”宋蓁蓁赌气说道。
沈怀信耐着性子,道,“我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讯息,即便她跟了别人,我也得知道她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安不安全,过的好不好。”
“你倒是对她真心一片,可人家却早把你忘了。沈怀信,亏你还曾是情场高手,最终却还是败给了一个女人。”
这话说的难听,却也没错。
沈怀信没有任何辩驳,依旧心平气和的对宋蓁蓁说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可以了。”
宋蓁蓁气的把头一偏,“我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好,值得你们一个个为她豁出性命的保护。”她叹了一声,道,“我只知道,你走后,陆承泽对陆承恩和孔妙灵进行了大规模的秘密逮捕,他对陆承恩是死活都要,对孔妙灵却只要活的。可惜,他只抓到了陆承恩,为了引出孔妙灵,就以陆承恩为饵,他本以为自己准备的无懈可击,却被孔妙灵的几个孔明灯坏了他精心布置的局。他也够狠,玩了命的去追,也不管他们的死活就开枪,最后,陆承恩和孔妙灵就从一个陡坡上跌落下去,听说那陆承恩受了伤,陆承泽以为他们肯定跑不掉,结果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没过多久,清风山出了个厉害的军师,名叫张潜,五天时间就让一个小小的山寨攻下了徽军和西南军都盯着的穆连寨。陆承泽与他交手几次,都没得逞,便猜测那张潜就是陆承恩。只因他之后忙于他事,便先把胡风寨给搁置到一边儿了。”
“猜测?”
宋蓁蓁道,“对,现在都还是猜测,因为那个清风山陡峭的很,又十分闭塞,外面的人不好攻,里面的人也不方便出来,消息实在少得很。可这猜测也不无道理,陆承恩最擅长的就是打仗,当年徽军能拿下京陵城,击退辽东军,还不都亏了他?这点上,你该比我还清楚吧。而我那可怜的姐姐,也是因为爱上了他,才导致悲剧的发生。所以说,他这个人是很有魅力的。男有才,女有貌,我就不相信,那个孔妙灵会不对他动心。”
宋蓁蓁说到了兴头上,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又道,“其实他们之间的事儿早该看出来了,那陆承恩肯为孔妙灵不要性命,那孔妙灵也不肯为逃命而弃陆承恩于不顾,都说生死才能见真情,他们经历了几次这样的生死,一定早就生死相许了。”
“够了!”
那句“生死相许”刺痛了沈怀信,顿时让他有种被撕裂的疼痛感。
宋蓁蓁略微一愣,加油添醋道,“事实就是这样,我之所以一直不肯说,也是怕你伤心。”
“不,我不信。”
宋蓁蓁急了,“那你就亲自去查啊,你那么本事,上了那清风山,跟那胡风寨的老大见一面不就全清楚了?”
沈怀信越发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等不及初一回来了,他现在就要亲自去那个清风山看一看,究竟那个张潜是不是陆承恩,而孔妙灵是不是也被他藏在里面?
谁知,沈怀信才刚要走,那宋连城却风尘仆仆的到了。
沈怀信顾及他的身份,想以巡视边防为由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宫九安代他去办,却没想到,那宋连城似乎早已洞悉一切,慢条斯理的道,“沈帅还真是尽责,这么着急的去边防,可沈帅也是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人,难道就没听说过,欲速则不达吗?”
一句话让沈怀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宋先生来我辽东乃晚辈三生有幸,怀信理当好生款待。怎知鹿城近来频频出事,我这个做督军的也不好天天在帅府待着,实在是迫不得已,责任所在,望宋先生见谅晚辈不能亲自作陪之罪。”
宋连城大笑三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我知道沈帅在急什么,巧的是,我刚好也能帮上一二。”
沈怀信一听, 心里的焦灼之火便灭了三分。
“宋先生何出此言?”
宋连城笑道,“我那个任性的女儿哪里去了?”
沈怀信忙吩咐道,“快去小楼请宋小姐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宋蓁蓁便欢欣雀跃的从小楼赶来,一见到宋连城,就撒了欢的扑进宋连城的怀里,娇嗔道,“爹,你可来了,女儿可想你了。”
宋连城本也是一肚子的火,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这么一笑,心里的火全都灭了。
“行了,你这个惹祸的主儿,话也不说一声就跑来辽东了,可叫我一顿好找。等回了京陵,我再好好的教训你。”
沈怀信哪有心思看他父女久别重逢的戏码,这便没了耐性,说道,“宋先生好容易见到女儿,定有很多话要讲,晚辈先行告退。”
怀信作势要走,却给宋连城唤了回来。
“沈帅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有办法帮你一二。”
怀信想了想,道,“我与宋先生一个从政,一个从商,方向好像不大对吧。”
宋连城笑笑,“什么从政从商,难道沈帅不知这万事万物皆有联系,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时候,钱比权好用。”
沈怀信琢磨着他的用意,听他继续说道,“你不就是着急找到那个孔妙灵吗,可你也要知道,如果,你入主京陵,找她会更容易。”
沈怀信一听,心底漾起一股悸动,“愿闻其详。”
宋连城这便道,“从前你沈家联合陆家讨伐孔家,打的是反独裁,主民主的口号。可没想到,打倒了孔家,你沈家不仅没捞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反而因辽徽之战的战败而退居辽东,失去的反而比得到的多,好处都给他陆家一方占了。陆孝乾是个人物,他那个侄儿也算是个小人物,可他那个儿子却是个庸才!你沈家从前不能如愿,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你沈怀信为沈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宋先生既然知道我的志向,此次前来定是要助我一臂之力的吧?只是,晚辈与宋先生相交甚浅,还曾因令千金的事情一度不合,晚辈实在不理解,先生为何肯帮我?”
“哈哈哈,是个聪明的人。你不必着急,也不必揣测我的来意。你要清楚,我虽然有个京陵首富的名号,却也还是一个父亲。”
宋连城说到这儿便停顿了,沈怀信眨巴眨巴眼睛,见他与宋蓁蓁对视一眼,握着她的手,笑道,“我宋家家门不幸,大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却还嫁的不好,硬是给人逼死了。好在我还有小女儿侍奉在侧,可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蓁蓁的性子虽然顽劣,却是个善良没有坏心眼儿的好姑娘,我是决不能让她步她姐姐的后尘。”
宋蓁蓁听到此,再见宋连城眼里的意思,心中便明了大半,禁不住娇羞难耐,不好意思了,“爹,你才刚来,怎么就说这个。”
“你还好意思说,你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越过这烽火硝烟,为的是谁?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做了别人的药引子,又为的谁?此时此刻,我若再不出面,就不配做你的爹了。”
沈怀信也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心里不禁打起小鼓来。他忙想着应对之策,那边的宋连城却不肯给他机会。
“话说到这儿,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