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已经奄奄一息,却因有未完之事,依旧不肯就此离去。他见小四儿阿九等都在,这便用尽浑身力气说道,“从今往后,二当家的便是胡风寨的寨主,即便他要改了这寨名,你们也不许反对,否则,我就是在阴间也不放过想要趁机谋逆的人!”
他这一激动,登时吐出一大口黑血来,吓得小四儿狂哭不止。
“大哥,你不会有事的,我这便亲自去找那王琥成,跟他要解药。”
承恩起身便要走,却一把给胡三拉下,“我的身体我知道,没用的。”
承恩此时越发觉的忏悔无比,胡三待他如此真心,他若说了实话,也未必就会如他所想那般,终究是他的多心害了胡三中了他人的埋伏。
“我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胡三撑着最后一股力气对塌下众人吼道,众人皆言,“听见了,老大放心。”
胡三一听,身子突然一抽,眼睛一闭,便再没动静了。
承恩当下愣住, 小四儿扑到胡三的身上便嚎啕大哭,一旁的邹老二,顺子和阿九等也是啜泣不已,就连妙灵也红了眼,不自觉拿出帕子轻拭眼角的泪水。
那边哭成一团,这边邹老二忽的拔出匕首一把拉过妙灵就将刀子抵在她的颈边,众人一见,皆大惊。
“邹老二你要干什么?”承恩当下指着他大怒,阿九见势不妙,登时拔出手枪对准邹老二,顺子一见,也拿枪对着阿九,情势急转而下,一团糟乱。
小四儿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有些蒙圈,指着邹老二说,“邹老二,你疯了?那是铃铛姑娘。”
邹老二咬牙切齿道,“我杀的就是她,今儿早上我就见她不对劲儿,拎着个包出了寨门就往山下走。老大还以为我没看见,我可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现在老大遇刺,说不定就跟她有关!她一直说自己是个小户人家的丫头,你见过小户人家的丫头会背诗,说洋文的吗?”
顺子接着道,“说的是,我也早就怀疑她了。”
“那你们是不是觉得那毒箭是我射的?”承恩大吼一声,“胡大哥才走,尸骨未寒,你们就要造反不成?真是叫亲者痛仇者快,我若是杀害胡大哥的凶手,此时此刻定然狂笑不止,率军前来,趁着山寨内乱之际,一举拿下这山寨。你们是不是就想这样的将胡大哥费心得来的一切都给毁了?”
他这一吼,下面的人谁都不敢再动。
“邹老二,还不放手!”
邹老二无力反驳,却也并不信服,怏怏不乐的松了手,他一松手,阿九和顺子也接连放下了枪。
“我知你不服,除了你和顺子,外面怕是还有人不服,我便跟你做个约定。我仍旧做那二当家,待我为胡大哥报了仇,你们若信了我,肯拥立我做寨主,再谈此事。”
阿九一听,道,“这样不好吧,山寨不可一日无主啊,况且胡老大临终遗言,指明要您做这大当家的,我们可是都听见了。”
“什么都别说,眼下,确定那毒箭的主人才是要紧之事。通知寨内兄弟,加强防守,不出三日,定有外敌入侵,叫兄弟们都别把手里的枪放在被窝子里。”
阿九道,“是,属下这就去。”
承恩不安的与妙灵对视一眼。
待忙完,已经入了夜,承恩习惯性的走到妙灵房前,却见她房里的灯依旧亮着,一道靓丽的佳人影子就映在窗上,让他看的出了神。
不一会儿,里面的灯灭了,承恩有些失落,慢慢的走回房去,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天微微亮,他还在浅睡中,就听到门外传来的清脆的姑娘声。他一个激灵起来,还没洗脸,穿上衣服就出了门,刚好瞧见妙灵在井边打水。他立刻走过去,伸手握住绳子,妙灵回头一看,见是他,方才浅笑道,“大哥早。”
太多的话集聚在承恩的心底,“对不起。”
妙灵一笑,“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昨日我才出了寨子,就听见了尖叫声,我觉得不妥,要有事情发生,便立刻又回来了,若不是被那邹老二和顺子看到了,定不会出这样的事。”
“委屈你了。”
妙灵摇摇头,“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承恩见四下无人,小声道,“你若愿等,就等我解决完这件事将寨主之位让给小四儿,再陪你去辽东,如何?”
妙灵想了想,“好。”
经查证,胡三所中之毒正是出自西南军之手,承恩猜想着估摸是那王琥成不满,早就视胡风寨成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他们眼里只有兼并和徽军,却全然忘了身后的这只狼。此事,终究是他疏忽了。
既然胡三能被人射杀,说明敌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出现在胡风寨附近了,而且他们的时间把握的这么好,如果不是把守巡山的人玩忽职守,那就是内部出了奸细。如果他的推断没错的话,即便他做了周密的严防计划,若西南军真的来犯,这仗必输。
承恩在脑海里盘算着每个人的名字,特别是那些当时从西南军里留下的俘虏,他谁都不信,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时候,妙灵刚好进来,端着一盘子的菜和饭,“刚才见你没吃什么东西,想来你定是胃口不好,我又做了两道开胃的小菜,还有稀粥和芝麻饼,你再吃一些。”
承恩听罢看去,青绿的颜色配上米白的粥,还有那黄澄澄的芝麻饼,立刻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走近坐下,从左到右闻了一圈,感慨道,“真香。”
妙灵欣然一笑,也从旁坐下,“那你好好吃。”
那小饼做的精致,味道极是可口,粥甜而不腻,小菜清新爽口,着实令他胃口大开。妙灵见他吃的狼吞虎咽,不由得笑盈盈说道,“你慢点儿,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承恩抬眸,望着妙灵的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此时此刻,她就好像是自己的妻子,而他则是在外忙碌了一整天的丈夫。
承恩不由自主的就看呆了,半晌,他见妙灵的一双手在他眼前晃荡,这才回过神来,便听妙灵笑道,“你是怎么了?吃着饭还想应敌之策吗?”
那一句“应敌之策”提醒了承恩。妙灵主意多,这地方恐怕只有她是自己最能信得过的人了。承恩一想,索性便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她,妙灵听得很是认真。
“听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得抓出这个内奸才是关键。”
“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妙灵沉眸深思,“既然那人很有可能是西南军的奸细,那么咱们不妨来个反间计。”
次日,承恩召集所有胡风寨的弟兄在胡风堂前讲话,并当场宣布应敌之策,指明既已确定毒箭乃是西南军所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当下宣布夜晚出兵西南,第一仗先打西南边防重镇车池。
更以为胡三报仇雪恨为口号,雷鼓喧天,阵势浩大。
誓师大会一结束,各兄弟全都回去整顿刀枪,吃好喝好,准备为先寨主一雪前耻。
午饭后,承恩带着阿九等人在胡风堂议事,忽见两个兄弟进来,手里还押着两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邹老二和顺子。
承恩见状,便问,“怎么回事儿?”
其中一人道,“小的们在巡查,刚好看见他们俩鬼鬼祟祟的放鸽子,小的射杀了鸽子,并抓了他们俩,鸽子上发现了这个。”
承恩打开那胡乱卷起的纸条,一看便知是时间紧急还来不及好好折叠,纸条上写着,“夜晚攻车池。”
承恩大怒,拍案而起,“好你个邹老二,内奸居然是你,亏你还在胡大哥的身旁哭的那么伤心,你的演技已经可以去沪上演电影了!”
小四儿一听,登时变了脸,气汹汹的看着两人,转身对承恩说道,“张大哥,我曾发誓要亲手宰了杀害我爹的凶手。”
“好,听凭你处置。”
顺子一看小四儿拿出了刀,这便吓得求饶,“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都是他,都是他惹的祸。”
邹老二气道,“这时候你反倒怪在我头上,要不是你因为一个妞儿惹了事儿,我他娘的也不会去帮你擦屁股。”
说罢,邹老二才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出来。原来,顺子在城里的翠花楼有个相好的,结果那相好的突然不和他好了,原因是又有个比他还厉害的男人出现夺走了那相好的。顺子不甘心,却因胆小也不敢怎么的。但邹老二就不依了,他胆子大,觉得顺子窝囊,这便带着顺子上去把那男的揍了一顿,结果揍没揍好,不小心手劲儿大了,给打死了。
两人本以为那人也不是什么人物,没想到竟是在西南军里做官的亲戚。那人很快就找到了邹老二和顺子,他给邹老二和顺子吃了一种药,从此便不得不被他控制,为他做事。
“他让你们做的事儿就是杀了胡大哥?”承恩问。
“不…不是的。”邹老二道,“他只让我们说出胡大哥的作息时间,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说了,可却没想到…我们俩当时也很气愤,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可我们…还没活够。”
“他叫什么,担任何职?”
“独孤意,任西南军边防一二五师师长。”
“后来,你们俩就继续为他做事儿,决定做一辈子的走狗,对不对?”
邹老二连忙跪着求饶,“不做不行啊,若没有解药,我们俩会因七窍流血而死的。”
“窝囊废!”阿九啐了一口。
再多的话承恩也不想听了,这便对着小四儿说道,“行了,小四儿,他们俩就交给你了,任你处置。”
邹老二和顺子哭喊着被带出了胡风堂,小四儿也跟着出去了,只留下承恩和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