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的回答让妙灵惊喜万分。
“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认得?”
承恩顿了下,“我不确定。”
“可是京陵人氏?”
“是。”
妙灵侧头沉思半晌,“是方军长家的?”
“不是。”
妙灵又想了想,“是路司长家的?”
“不是。”
“那是哪个督军家里的千金?”
承恩有些不耐烦,“估计你不认得,更何况…她嫁人了。”
妙灵大惊,“嫁人了?”
承恩郁闷的点点头。
妙灵很是抱歉,“她可知大哥对她的心意?”
承恩摇摇头,背过身去。
妙灵心下自然明了,顿了半刻,方才说道,“难怪大哥一直不谈,竟不想…是妙灵多嘴了。”
“这不关你的事,我也没事。”
“大哥定是个钟情之人,这也是大哥至今不肯另觅佳人的原因吧。只是,多情总被无情恼,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哥也要了却这桩心事,再寻爱人才是。”
“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情难自已。”
妙灵听了,甚为感慨,“好一句情难自已。那女子该是何等幸运,纵然是已嫁做人妇,仍能得大哥如此深情挂念,此生也该足矣。”
承恩见她神色黯淡,知她定是又想起沈怀信来,顿时免不得又埋怨自己,只是,若非这么说,怕她日后定不死心。他又何尝不想诉衷肠,明爱意,可他拿不准。
及至秋末之际,胡风寨收复附近两个小山寨,又在承恩的指导下击退两次徽军的进攻,势力逐渐壮大,到初冬,已比原来的穆连寨还要大。一时间,胡风寨成了山中老大,无人不服。
承恩每日以军人的标准训练胡风寨兄弟,又悉心培养带兵打仗的将领,几个月下来,便培养了包括阿九在内的三四个日后可单独与军阀打仗的高级将领。胡风寨的壮大逐渐威胁到徽军和西南军的势力,陆承泽更是早已派人打探这个神机妙算,仗仗必胜的二当家“张潜”,得来的消息却始终少的可怜,他想亲自一见,那“张潜”却始终不肯露面,只做幕后诸葛,能如此了解徽军作战的方式,又能如此娴熟的指挥战斗,一个名字渐渐的在陆承泽的心底浮出。
“陆承恩!”
承恩的才干以及他对徽军的了如指掌也引起胡三不少的怀疑。一次庆功宴后,他见承恩大醉,顺势便问,“好兄弟,现在就咱两个人,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
承恩虽醉,脑子里的神经却没醉,他当下问道,“我姓张名潜,东安人氏,大哥问了这么多次,怎的还不放心?难不成大哥以为我是政府通缉的要犯,会害了你和山寨?”
胡三忙道,“二弟多想了,只是,你帮了我这么多,大哥本想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一同享福,便派了邹老二和顺子去你老家,没想到,问遍全东安的人,都没听说过‘张潜’这么个人。”
承恩一听,眼珠子一转,道,“哼,我早已没了家人,你们又哪里接的到?”
“怎的会没有家人?”
“有件事我确实隐瞒了大哥,我和铃铛并不是什么逃婚出来的,而是因我父亲得罪了陆承泽,他派人灭了我全家。只因我当时和铃铛出去了,躲过了这么一劫,从此我便发誓,定要杀了那陆承泽。之后,我曾隐姓埋名混进徽军里头,跟着打了些仗,没想到,还是给陆承泽查了出来,他派人追杀我,然后我便到了这里。”
胡三将信将疑,“原来如此。”
“你若不信,还可派人去查。”
胡三忙道,“二弟多想了,我有什么不信的。是我做的不对,还望二弟大人有大量,原谅大哥。”
承恩不再多言,两人把酒言欢。一杯下肚,承恩往妙灵那边瞥了眼。胡三虽然重用他,却也已怀疑他,凡事盛极而衰,物极必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眼下,也该是他带着妙灵离开胡风寨的时候了。
夕阳在天边洒下半边的橙红,红彤彤一片,好不艳丽。
承恩来到妙灵房前,见房门虚掩着,便放心走了过去,抬眼一看,妙灵竟在伏案写字,甚是专注。
他轻叩三下房门,妙灵抬眸,露出一张笑脸。
“大哥来了。”她端详着承恩的脸,笑着说,“喝多了吧。”
承恩淡淡一笑,“我也是身不由己。”
妙灵起身去给承恩倒茶,“那胡三有你相助,也全是他的福气,让你多喝点儿,他才肯放心。”
承恩耳边听着,眼睛却看着妙灵纸上的字:沈。
“苍劲有力,却也婉约流转,想不到你的字竟写的如此绝妙。只是,这字虽好,却像极了一个人的字。”
妙灵黯然,“果然瞒不过大哥,我虽与他有情,身上却没有他的任何东西,独有这字却是当年在辽东闲时所临摹出来的,到如今,竟也变成他送给我的最好的东西了。”
承恩只道,“你很想他吧。”
妙灵默然不语,只是黯然神伤。可承恩怎会不知,即便不看她的面容,单看她笔下的这个“沈”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承恩过去关上房门,又朝窗口向外探望了几眼,这才神秘兮兮的与妙灵面对面坐下。
“有件事要跟你说,这胡风寨怕不是久留之地了。”
妙灵道,“发生了何事?可是那陆承泽找来了?”
承恩摇摇头,“胡三一直对我不放心,他方才又在打问咱们的身份了。他虽然是个汉子,却也保不齐他会为了迎合陆承泽而把咱们给卖了。即便他不卖我,以如今胡风寨的势头,他也定不会如从前那样容我了。”
“实不相瞒,妙灵也正有此意,迟迟未说全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去处。”
承恩道,“咱们既然不谋而合,我便送你回辽东如何?”
妙灵一惊,“辽东?”
承恩道,“你总在外漂泊也不是个办法,都道你是个姑娘家,殊不知你早已是别人的媳妇,出来这么久,该澄清的误会也早已澄清了。那沈怀信当时既然肯来京陵寻你,就说明他早已原谅了你,你还不回去,就没道理了。”
妙灵还是有些犹豫。
承恩继续道,“他到底是你的丈夫,也是你爱的人,你对他的想念全在那个‘沈’字上,明眼人一清二楚。你若信我,便听我的。”
妙灵思量再三,“那我们如何离开这里?我怕你公然请辞那胡三定然不依。”
“我方才进来之前就想好了,明日十点我刚好出去,你提前半个钟头出去,那时是阿九的人在看守大门,他们定不会拦你。我们约在山下的大榕树见。”
妙灵定定说道,“好。”
次日上午,承恩便打发了阿九的人去看守大门,自己又借着巡查的由头细细的看了下防守。回到房中刚好差十分十点。他连忙换了一套衣服,带着刀枪,又拿了些银票,准备出门。
谁料,那房门才打开,迎面就撞上小四儿一张慌张无比的脸,上来不等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说,“张大哥,不好了,我爹出事儿了!”
承恩当下一愣,想着这是不是个圈套,“你慢点儿,稳着点儿说。”
小四儿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我爹他…我爹他遇刺了!”
承恩大惊,“什么?”
下一刻,小四儿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了胡三的住处,他一路上脑子乱的很,担心他的计划给人听了去,告诉了胡三,胡三就来个苦肉计破坏他的计划,可他很快又想到,胡三若是起了杀心,又何必多此一举,搞什么苦肉计。他一时被弄乱了思绪,立刻又担心起妙灵来,这个点儿她肯定出了山寨到那颗大榕树下了,他若走不了,她定然也走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胡思乱想着,这便到了胡风堂,他前脚刚迈进胡风堂的门槛儿,后脚就瞥见对面亭亭玉立的妙灵,四目相对的一刻,他一颗心落了下去,登时却又跳了起来。
胡风堂里乱作一团,都说胡三活不了多久了。
承恩走近一看,见那胡三脸色发紫,嘴唇发黑,心脏处还插着一支被打断的箭头。一切都不像是假的。
“这箭有毒!”承恩惊道,“是何人所谓?”
小四儿上前哭道,“定是西南军所为,这种毒只有他们有。”
“西南军?”承恩深觉不妥。“寨主怎么会遇刺,你们都没人跟着吗?”
邹老二道,“我们是想跟着的,可老大不让啊,他非说山下空气好,要自己转转。我和顺子只能停下,这样的事儿从前也有过,也没出事儿,怎么今儿个就出了事儿。”
小四儿怨道,“定是你们俩个想自己寻欢去,却把责任全都推到我爹自己身上去。”
顺子当下哭道,“冤枉啊,真的是老大不让跟着。”
这时,胡三一阵咳嗽醒来,看那样子,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了。
“你们都别嚷嚷了,让我跟二当家的说句话。”
他话音刚落,围在他身边的邹老二顺子等便就势让了出来。承恩坐到胡三榻前,将头靠在他面前,“大哥,你放心,我定找出这个人,帮你报这一箭之仇。”
胡三摇摇头,声音微弱,“我知道你怨我怀疑你,所以你想走,我知道拦你不住,便想顺了你的意,让你和铃铛姑娘去。我怕他们会拦你,又不想别人知道,还想着能送你些钱,谁知…”
承恩听后,心里登时不是滋味儿,酸楚之味立刻涌上心头,双眼骤然通红,负疚的情感一涌而出,化作一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