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见妙灵大有孤注一掷的想法,再加上她的执拗性子,若依此再说下去,定也没什么结果。他想了想,随即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以自己的命换你逃脱,眼下之际,唯有引开陆承泽的注意力才是关键,我们两个若是在一起,出了事也是被一起抓,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妙灵岂信,这便道,“难不成分开了就一定能躲得过?”
承恩又道,“我从小在陆家长大,又曾在徽军任职,对他们自然了如指掌,即便落到他们手中也不一定就会丢了性命。想我陆承恩天不怕地不怕,这条命除非我心甘情愿的送出去,否则,谅谁也休想轻易拿去。”
妙灵见他说的认真,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细想承恩的话,倒是句句在理,不由得蹙眉犹豫起来。承恩见她一犹豫便知有了回旋的余地,顺势把手枪往她手里一塞,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快走!”
承恩三两下将妙灵推到洞口,妙灵三思之后仍觉不妥,转身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这话让承恩听的甚是意外,也甚为感动。他想了她多年,念了她多年,纵使明知他与她此生都没可能,可他还是愿意将心底的最深处留给她,每到夜深人静,或是望月兴叹之时,就会想到“孔妙灵”三个字,继而整个心房都会漾起一股暖流,所到之处无不温暖舒适。
他从不敢奢望什么,甚至是这样的话,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该争取一下?
许是孔妙灵也觉察出话语的不妥之处,瞬间羞红了脸,忙解释了一句,“妙灵承蒙陆少爷的照顾才能保命至今,若非如此,妙灵怕是早已随奶娘和父兄去了。”
承恩晃过神,忙道,“你怎好说出这样的话?想当年那个独立于军中,横眉冷对军士威胁的铁娘子哪里去了?”承恩顿了顿,“你听着,再难,也得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翻身的本钱。”
承恩一语作罢,拔腿就出了洞口,故意探出头往徽军的方向看去。妙灵还来不及唤回他,就听一兵喊道,“是陆承恩!快上!”
话音刚落,那十几个士兵捧着枪就往承恩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帅说了,抓活的!”
妙灵见承恩越跑越远,士兵们也是越追越紧,她咬了咬,握紧手枪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她一直不停的跑,心扑通扑通的跳的越发的紧,她想回头看,却又不敢,正如承恩所说的,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怕的铁娘子孔妙灵怕没了。
忽的从林中传来一声枪响,孔妙灵的脚步骤然停歇。她当即粗喘着,一口气还没呼出去,便传来第二声枪响。
孔妙灵觉得不好,捂住胸口,转过身来,回头张望。她什么都没望见,却从心底传来一个声音,她必须回去看个究竟,这个世上,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想到此,她便不假思索的往回跑,她想着她和陆承恩的交情,这一路走来,陆承恩在她心里也早已不是个简单的陆大少爷,而是生死之交。这份情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
孔妙灵卯着劲儿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只是,她来晚了,等她回到开枪的地点,只能远远的看到士兵高兴的背影,以及地上掉落的匕首。
孔妙灵捡起那把匕首,在匕首的把上看到一个刻上去的“恩”字。
如墨一般的深夜,原本是该宁静且安详的。然而,陆公馆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与祥和。
对着好容易到手的陆承恩,陆承泽反而不想杀他了。
“我才发现,你的惨叫声竟然比外面的黄鹂鸟叫的还要好听。”
陆承泽抹一抹下巴,扭过头“呸”了一声,“说!她在哪儿?”
被他折磨了一个下午的陆承恩早已支撑不住,此时此刻的他,正被陆承泽倒吊着,头朝下,脚朝上,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拴着,单单松着一张嘴。 浑身的血液倒着冲向头,弄的他满脸胀红。
陆承恩不肯回答,瞅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陆承泽见状,上去就是一脚,像踢足球一般,踢的承恩头脑发胀,眩晕不已。
“别他妈的糊弄我,你这招糊弄个宋连城还行,对我,没用。”陆承泽从桌上拿下一块牛肉,蹲下身,笑看着陆承恩,手里的牛肉就在他眼前晃荡。
“好几天没吃肉了吧,大哥,你最爱吃牛肉了,看看,小弟我可是记得的。只要你说出那贱人的下落,别说是这块,就是这全京陵的牛肉都没问题。”
“你高估我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别给我装,我要找的是哪个贱人你还会不知道?你就是和她一起回的京陵,又是和她一起逃出去的, 现在我那帮废物只请回了你,却不见了她,我岂能不着急。你可别忘了,她现在可是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眼下世道乱,说不定从哪儿就窜出一个劫财好色的主,出了事,谁都不好过不是?”
承恩忍不住笑,却被呛的直咳嗽,“想不到你还在痴心妄想。”
陆承泽瞪直了眼,怒道,“你说什么?”
承恩不说话,只瞄了他下面一眼,便已触碰到陆承泽敏感的神经。陆承泽一气之下将盘子里的牛肉全都倒进承恩的口中,双手使劲下按,承恩吃不消,双眼瞪的通红,筋脉喷张,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陆承泽见他没了反应,知道他晕了过去,可心里的气儿去还是没出完。只见他凶色暗露,眼角里渗透出一股邪恶之色。
他当下从桌上取下一把刀,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可谁叫他嘲笑自己,他就是气不过!容不下!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也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看他今后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一念而生,陆承泽握着明晃晃的刀朝陆承恩一步步靠近。他也是有些心慌的,这样的苦楚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可眼下,只要这一刀下去,他和他便是一样的了。
可却还有什么力量在阻碍着他,仿佛两个观点对立的小人在彼此抗衡,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他有些小看自己,比让陆承恩死还再好不过的事情到了眼前他却畏惧而不敢再进一步了。陆承泽忽然想起陆夫人跟他说起的身世,是的,他们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可既然如此,又何必对他心软?
灯光下一把闪着明光的刀慢慢举起,刀身上就倒映着陆承恩晕厥的脸。
刀起刀落,不过一瞬。却在节骨眼上,有人闯了进来。
那一刀,终究没能落下。
“大帅,我们收到了一封鸡毛信。”
“谁的鸡毛信?”
“署名写着一个孔字。”
陆承泽一听,忙的一把把刀扔下,几步走了过去,拿起那鸡毛信一看,上面写着“明日午时,南郊三丰坡见,若伤承恩分毫,生死休得再见,孔。”
陆承泽看罢,狠狠念道,“孔!妙!灵!”
这日乌云密布,黑滚滚的云把天压的很低,叫人透不过气来。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硝烟味道,到了南郊更甚。
陆承泽依约来到三丰坡,他早已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旦孔妙灵露脸,别说是陆承恩,两个人他都势在必得。
陆承恩一早就被沐浴更衣,原以为是陆承泽要送自己上路,不想竟被带到三丰坡来,他细细察看陆承泽的神色,猜着此事定跟妙灵有关。这个傻丫头,居然要救他,岂不是刚好落入陆承泽的圈套里?
承恩心里正嘀咕着,眉头深锁。但见承泽面色轻松,胸有成竹的模样转念想到妙灵也是个聪慧的姑娘,既然敢约陆承泽来三丰坡换自己,定是想到什么法子才会这么做。想到这里,他那颗忐忑的心总算能有些舒缓,可那陆承泽人多势众,他实在想不出妙灵能有什么法子救自己。
乌云越发的黑,不过是晌午,已经黑的叫人难受。云越压越低,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时间早已过了午时,却丝毫不见妙灵的身影。别说是士兵等的不耐烦了,就连陆承泽也也不想再等下去了。陆承泽拿出怀表看了看,还差十分钟三点。他本就没什么耐性,却把一生的耐性都用在了等待孔妙灵这件事情上。他从未想过这对自己亏不亏,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一次,真的能等到她。
陆承泽的心怕是只有遇到孔妙灵才会软下来。
“大帅,军中还有琐事呢…”绑着陆承恩的一个副官胆怯的说道。
陆承泽甩手就是一巴掌,当即啐道,“再他妈给我啰嗦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
副官不敢再言,这时候从坡下跑上来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说,“大帅,有好多好多的孔明灯。”
陆承泽纳闷道,“什么?孔明灯?”
“是的,您看。”
陆承泽仰起头,刚好看到两三个快的孔明灯缓缓的飞上天来,不一会儿,整个山坡的天空都是。
承恩也在仰头观看,他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妙灵的计策,可她用这孔明灯做什么?乌云压的这么低,孔明灯定然飞不了太高,说不定没一会儿就会掉落。他还在皱眉细想,忽听得一爆炸声传来,随后传来的是士兵们的惨叫声。
“不好!那孔明灯上有炸药!”陆承泽喊道,“快将他们射落!”
谁料,陆承泽的方法不仅没有减轻孔明灯的爆炸力度,反而引得一众孔明灯接连爆炸,一时间,浓浓的硝烟将整个三丰坡团团围住,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