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信说的更是明白,“说!为什么杀了奶娘?”
陆承泽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事儿,便放了一百个心。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就是这个。”
“快说!”
“本来跟那婆子没什么关系,谁叫她不识好歹,硬往上闯。再说了,既然你跟我合作,要我给你这个人,我总得先找到她吧。”
“找归找,难道还需要绑吗?你分明是假借我沈怀信之名,行你陆承泽之事。别以为你的鬼心思我不懂,你想来个将计就计,让我和妙灵反目,与此同时,占为己有。”
陆承泽一把推开他,“你也好意思说什么‘占为己有’,哼,恐怕,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该是我吧。”陆承泽一步步逼近沈怀信,面目狰狞,“当初若不是你,孔妙灵该是我陆承泽的女人,可现在呢?我陆承泽落得个绝子绝孙的下场!这笔账,我跟谁算?”他恶狠狠的指着沈怀信,“是你,沈怀信!”
陆承泽的黑皮靴在地上踩出“咯噔咯噔”的响声,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吞云吐雾。
“我都没怨天尤人,勃然大怒呢,你有什么资格?”
沈怀信冷哼,“陆承泽,你若执意如此,我沈怀信就奉陪到底,看到最后,你我究竟鹿死谁手!”
“说的好,来人,送客!”
沈怀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将戎装一甩,愤然离开。经过栾知言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扭头看了一眼,栾知言倏地低下了头,只敢低着头猫眼看他。
沈怀信才推开酒店房门,就被人从后脖颈打了一掌,他猝不及防,当时双眼一抹黑,仰着头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怀信只觉得一阵晕眩,后颈的疼将他沉睡已久的意识唤醒,他微微睁开双眼,摸着后脑勺仔细回想那段被袭的过程。那熟悉的轰隆声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火车上,他忙的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物正快速的以相反的方向移去。
不好!
这是沈怀信的第一个意识,他想要搞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前往何处的列车上,更要弄明白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量敢把他给绑了。
未等他多想,车厢门顺着轨道往一边推开,他敏感的拔出手枪,对准那个将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他想好了,若非是那陆承泽,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少爷!”
来人大大出乎沈怀信的预料。他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人,带着三分庆幸,七分怨气对那人吼道,“初一?怎么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年初一倒是不慌也不忙,上前两步,顺便将车厢门关上。
“少爷,初一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沈怀信怒不可遏,上来就给了他一拳,初一毫无提防,踉跄了几步再回过头来嘴角处已有鲜血渗出。沈怀信见状,一股不舍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可他还在气头上,又好面子,只忍着不说,反而哼了一声,背过身去,道,“你如此自作主张,大逆不道,看来是留你不住了。”
初一一听脸色瞬间煞白,他顿了顿,琢磨半刻,咬了咬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少爷,初一知道您放不下夫人,可那陆承泽已经悄悄派兵往鹿城方向去了, 又暗中勾结西北军,想趁您不在辽东将辽东一举给端了。而夫人那边,咱们又中了陆承泽的圈套,奶娘是夫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现在认定您是凶手,以夫人的性子,即便您给她磕头认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定不会原谅您。若是硬将夫人带回辽东,说不定夫人还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举。这个紧要关头,先保住您的安全才能保住辽东的安全,只有保住辽东的安全,将来,才有和夫人团聚的机会啊。”
年初一说的句句在理,沈怀信心知肚明,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留妙灵一人在京陵,无依无靠,又有陆承泽这个小人盯着不放,迟早要出大事。
“不行,我不能不管她。”
沈怀信不由分说就要出去,年初一眼疾手快上去一把从后面死死抱住沈怀信,“不可以少爷,火车早就出了京陵城了。”
沈怀信用胳膊肘狠狠的朝年初一的胸膛打去,年初一吃痛,双臂的力道反而更重了。沈怀信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不仅上了拳头,更上了腿,年初一只守不攻,硬生生又吃了沈怀信两个重重的拳头。可即便是被打的遍体鳞伤,年初一依旧抱着沈怀信的腿不放,一张嘴已被鲜血染红,却还是咬着牙说,“就是少爷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离开!”
沈怀信气头正盛,双眼通红,举起手枪便对准年初一的脑袋,青筋爆出,一副杀红眼的模样,看着令人心惊胆战。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年初一看着那圆通通的枪口,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能死在少爷的枪下,初一死而无憾!”
沈怀信原本也只是想唬住他要他主动放弃,却没想到年初一的性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倔,叫他奈何不了。他望着已经精疲力竭的年初一,想到他那难产而死的姐姐,想到他那惨死爆炸的父亲,想到他与妙灵的未来。
或许初一说的对,只有他活下去,而且活的越来越好,才有机会挽救他和妙灵的未来。
想到此处,沈怀信仿佛看到车窗外一张笑的璀璨明媚的美人的脸。那是妙灵的,也是他的。
恍惚间,妙灵回到鸳鸯锦,她的左臂挽着一个菜篮子,才从外面买菜回来,回来这么久,她决定给奶娘做顿最拿手的醉香鸡。才进门,就从里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菜篮子从臂弯掉落,手里的鸡重重的摔在地上,她夺步推开里屋的房门,就看到沈怀信正拿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尖刀,他像个屠夫一般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娘,奶娘大张着嘴,一双眼球像是要蹦出来似得。她回头望了眼自己,用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探向妙灵。
妙灵大喊, 捂着双眼不敢再看。却只觉得沈怀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正对上他一双红眼,心突突直跳,那频率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不可。
“怀信…”她用那略带着恳求的可怜无助的眼神望着他,却眼睁睁看着他缓缓的举起拿刀的右手,面目狰狞。
“我要为父亲、姐姐报仇。”
一道夺目的刀光从空中闪下,妙灵“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身上还带着从梦境中出的冷汗。
陆承恩本在另一头靠着石头浅睡,忽听的她一声尖叫,这便十分警觉的睁开双眼,起身就往妙灵处走去。
承恩见她额头冒汗,脸色惨白,猜她定又是做了噩梦。
“这次又梦到什么了?”
妙灵抓紧他的双臂,浑身颤抖的厉害,瞪着一双眼说,“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她这两日总梦到沈怀信杀人,却没想到这次竟会梦到他要杀了她。
“那是梦,他是一定不会杀你的。”
妙灵惊魂未定,十分无助,“你又如何断定的了?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是不知道的。他连和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姐夫都可以灭门,我又算的了什么。”
承恩叹道,“关于他的事情,我多少也有耳闻。可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杀遍全天下的人,也不会伤你分毫。”
妙灵瞪圆双眼,别过头去,良久,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虽然从来不说你和他的事情,也对你在辽东的生活闭口不言,这些天下来,我多少也猜的到六分。”承恩顿了顿,面容有些犹豫,“你是怨恨沈伯庸杀了你父兄所以借机报仇对不对?”
妙灵无话可说,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你聪慧无比,想来定是借着沈怀信对你的恩宠做了一些不利于辽军的事情吧,甚至于,跟他父亲之死有关?”
末尾的那话他说的还是欠了些底气,毕竟是五分猜测,五分忌惮,承恩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果不其然,他才说罢那句,妙灵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姑且不必想那么多,如今之势,军阀混战,哪里有什么公道而言,我于军中做事良久,便早已明白个中道理,你也不是冥顽不灵的人,怎就看不透这一点, 硬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妙灵听着越发生气,“可为什么一定是我的家人? 而天下芸芸众生,为何我的心偏又落在他的手上?我不甘。”
承恩见劝解不成,为了妙灵的身子,也不好再多说,一个人又重新点燃火把,不一会儿,整个山洞火光四射,明亮如白日。
两人之后先后睡了过去,是次日清晨洞外的一阵骚乱声吵醒了警觉性极高的承恩。
承恩当下起身往洞口察看便见十几个身穿徽军军服的士兵到处搜罗。他感觉不妙,马上回到洞中,此时妙灵已醒,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两脚把已经熄灭的火堆踢散。
“出什么事了?”
承恩将手枪塞进妙灵的手中,定定道,“陆承泽的兵就在外头, 这个山洞已经不安全了,你拿着这个,一会儿我先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逃跑,哪里都不要去,直奔火车站。”
妙灵一听不对劲,神经立刻绷紧,“不行,这么做你太危险,一旦被抓,定然性命不保。更何况,你明知我和沈怀信再无可能,怎还叫我去火车站?我哪里也不去,这个陆承泽,大不了和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