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说得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居羽见此,笑道:“当然,当然。”
“依家父的意思,下月如何?”楚魏的语气是试探的,但神情却是势在必得一般。
“全凭侯爷做主。”苏居羽倒是一副爽快的模样,轻松说道。
楚魏起身,一旁的侍从将丹朱色竹笺递过来,他将其交到苏居羽手中,指着上面的日期道:“世伯看这一日如何?”
苏居羽将竹笺合起,按在桌案上,笑道:“老夫说了,一切凭侯爷做主就行了。”
楚魏面露欣喜之色,拱手便道:“谢过岳父大人。”
他一身黎色华袍,头戴红玛瑙走珠发冠,身形高大,眼中炯炯有神,虽说不是美男子,却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了。
苏居羽看他的目光渐渐缓和,苏溪是他的小女儿,到底,嫁女儿,是有些惆怅。
他半生迷于仕途,虽说有攀附权贵之心,但到底,是文士。许多文人风骨,到底留存在心中,是故即便存了攀附之心,却也仍有部分真心是为儿女终身着想。
从前秦蓦,在他看来,已故帝师之子,论相貌,自是不必说,英俊潇洒的少年人。论身份,高与低倒是难以评说,总之,确有尴尬之感。但因着长女凝妆与皇室的姻缘,苏居羽到底是有了期冀,有了告慰,是故对于苏溪与秦蓦之事,虽然不甚赞同,却也没有过多加以阻挠。而苏溪对于父亲这一点,心中是存了感激的。如今与楚戴侯结亲,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像是宿愿得成一般,是故苏居羽几日来都是豁然开朗的模样。
楚魏与他协定之婚期是在一月后的吉日。
申华十九年,九月十三日。
几日后,楚魏求得圣旨——衡帝居然亲自赐婚。
苏家震惊之余,便将全部精力用在苏溪的婚事之上。在众人眼中,苏溪得少侯爷青睐,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侯府来人将一个紫檀木锦盒交给苏溪。
苏溪打开看时,只见一颗琉璃坠静静闪着光芒——一只单独的琉璃耳坠。
原来是他!
从前在洛陵,苏溪曾与罗家小姐有过争执。对苏溪而言,此事仍然记忆犹新。
罗氏,衡朝高门。
当日罗筝欲抢走她买下的琉璃坠。
当日,她怒极。
当日,罗筝走后,她将装有琉璃坠的锦盒掀翻在地。
而后几日,有人送来一只锦盒。
锦盒里面,是她的琉璃耳坠。
她震惊,以为被好心人拾起,却不愿露面。
她原以为另一只是丢落了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他!
难怪,当初他派人将白玉匕首送回,当见到那只紫檀木锦盒时,苏溪只觉那样莫名的熟识之感。
苏溪心中一暖,脸上渐渐绽开笑容,可不知怎地,却有泪涌出,收也收不住。
“冲着这串琉璃坠,也当嫁了。”她如是说,眼中,隐隐有泪光。
往事霏霏如雨,落在山间,落在心头,终归是有蒸腾消散的一日,而昨日之事,不可留。
紫真鲜少提起从前那个人,偶尔说起从前之事,也是小心翼翼。府中一片喜气,虽然,离合婚之期,还有半月。
雍杰从洛陵赶来,见过父母亲,便匆匆来找苏溪。
多日未见,再见到她时,雍杰只觉心中痛楚——眼前这个小妹妹,眼神中透出来的情绪,与从前再不相同。
苏溪不自知,仍是欢喜地唤着大哥。
“念儿怎么样?”苏溪像以前一样接过他的披风,搭在屏风之上,这边轻笑着问起侄儿苏谭。
“小孩子嘛,挺好的。”雍杰低头回应。
半晌,他忽然开口:“溪儿,如果我当日没有告诉你秦泊谙的事,你是不是会开心许多?”这句话他一直想问,只是无法开口,尤其是,当整个洛陵都在谈论楚戴侯世子与苏溪合婚一事时,他更加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苏溪看着他恳切的表情,不禁笑了。
她的笑容越发让雍杰难过。
他也笑了笑,终是开口问道:“你真的想嫁给楚魏么?”
“哥你这是怎么了,圣旨都下了,你还在问这个。”苏溪坐下来,挑眉说。
“那日我可能是太冲动,因为后来想想,那毕竟是你们两个的事情,秦泊谙虽说见了司马歌容,但万一他是想自己告诉你,然后你们——”雍杰摩擦着手掌,没有看苏溪。
“哥!”苏溪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伏在他膝上,默默道:“他秦泊谙如何是他的事情,就算当日你不告诉我,我也总有知道的一日不是么。就算他亲口告诉我,我和他……也注定要离散的。”
“可我见他为人豁达,并不像是反复无常之人!”雍杰紧皱着眉头,看着苏溪道。
苏溪抬眼看着兄长,起身道:“大哥你在洛陵呆久了罢!”
雍杰疑惑地望着她。
苏溪道:“小妹我——不到半月就要嫁人了,哥你却同我说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怕是在京中呆久了,连漓州的事情也不注意了。”她言语中似是说笑,可脸上并看不到笑容。
雍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这个。”
“我一直都不想听!”
雍杰见她有些气恼,随口道:“可你刚刚说我在京中呆久了不知道,可是说错了。”
苏溪斜睨了他一眼,口中道:“哪里错了?”
雍杰走到屏风那里,将披风取下来,这便说道:“圣上亲自下旨赐婚,难道你以为,这只是漓州的小事么?”
“再是圣旨,也只是我的事。”苏溪漠然,低了头。
雍杰瞥见她神色悲怆,忙别过头去,缓缓道:“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闺中待嫁的小女儿。”他本是叹息,可苏溪听来,却更觉难过,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雍杰将披风系好,见苏溪走过来,对她笑笑,说道:“适才同父亲商量过了,过两日我过来接你,离了这漓州,想必心情也会好些。”
苏溪一怔,继而挑眉笑道:“离了这漓州,便是离了伤心地,心情自然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拉住兄长的袍角,道:“但是父亲同你商量,可不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