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她指的路,车马停在了枫江江畔……
两名随从匆匆跑过去,包下一只乌篷船。苏溪扶着侯夫人踏入船中,或许是包下船的银两颇多,船夫极为殷勤地招待着几人。
晴日里的枫江果然别有一番景致,江水的颜色似是与几日前有所变化,无雨时风自然也弱,江面上稀疏地散开几片枫叶,摇摇晃晃围着船只。
苏溪望着对面的歌楼,在延伸出的露台之上,四名女子正在翩然起舞。各人均着鹅黄色薄衫,水袖遍布羽毛,也一样染成鹅黄的颜色,聚在一起,婀娜而多姿。
“这支是叫做什么舞?”苏溪听得侯夫人问自己,应道:“大概是蝶之舞。”
见她疑惑,便指向露台上的女子,道:“您看那几名女子头上戴的发冠,尽是羽毛堆砌成蝴蝶的样子,能随着她们跳动而动。”说着看侯夫人点点头,又道:“还有她们水袖卷开的时候,永远都是用向外的那只袖,从这看过来,再转过来,”苏溪随着舞女的步子指道:“您看这样,便是彩蝶舞了。”
侯夫人顺着苏溪指的方向看,果然几人聚成蝴蝶之状,于是她问道:“苏小姐是不是也擅长起舞啊?”
苏溪摆摆手,笑道:“我哪里会起舞,只是看着像,便在夫人面前献丑了。”
那侯夫人笑笑,道:“那么你父亲也一定给你请过师傅教习其它罢,这样美貌的女儿怎么会不精通琴棋书画呢?”
“小女平常至极了,不过说到舞蹈,家中姐姐学过起舞,技艺呢,倒值得夸赞一番。”苏溪莞尔道。
侯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她过谦了。
眼看将近正午,江面上的船只多起来,或者说聚集起来了,显得格外热闹。
旁边的那艘船上,有人先是将酒壶甩了出来,不一会便催着船夫划到歌楼岸边。只见里面摇摇晃晃地步出一人,嘴里不知胡乱嚷着什么,歌楼中有二人慌忙出来拦住他,仆从也跟在那人身后,只听那几人吵吵嚷嚷,全然打乱了枫江的安逸。
立在船中的侍卫问船夫道:“那是什么人?好生威风啊。”
船夫小声道:“那是罗员外的公子,这城中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呢。”
侯夫人看看他们,向苏溪道:“是哪个罗员外?”
苏溪故作疑惑道:“我也不知呢,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说着问向船夫:“可知是哪个罗员外么?”
船夫低声道:“几位定是从外地而来,那是罗通罗员外,太尉大人的表叔父啊!听过吧,那可是皇上眼前的人啊,听说京里面,连王爷侯爷见到都要礼让几分哪。”他说得颇为得意,连用了几个“可是”,仿佛在描述惊天秘密一样,还不时打着手势。
苏溪听得“侯爷”两字的时候,暗暗看向侯夫人的脸,只见她云淡风轻地笑笑,眼光随即看向别处。
船夫兀自对着侍卫说了会罗通的事,侍卫侧耳听着,苏溪心道:“早听父亲说过罗通依仗其侄的势力在漓州风光的紧,想不到他儿子竟也这般张扬不知事,万一有天大厦崩塌,会否死无葬身之地呢?”正想着,听侯夫人道:“今日乏的早些了,我想回去歇歇罢。”
苏溪听罢,忙起身道:“您没有不舒服罢,不然请郎中过来瞧瞧?”
侯夫人摆摆手,道:“多年腿疾而已,不碍事的,苏小姐不必拘束,就留下罢。”
苏溪暗道:“明明是你要走,却要听我说再动身,也太假惺惺了点。”口中却道:“夫人太客气了些,苏溪难得见您一面,咱们这便回罢!”
侯夫人见她如此说,心中舒畅。一旁的丫鬟为她按着腿,这边侍卫正忙着叫船夫靠岸……
船靠岸时,侍卫一步迈上岸边,苏溪紧跟着也登上岸,丫鬟在船内为侯夫人梳理着发髻。侯夫人见苏溪在岸上,刚要开口,苏溪忙道:“您别客气,我不急的。”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人道:“苏小姐,别来安好啊。”
这声音清朗,苏溪心中一动,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人纵马立在身后,身形潇洒,眼中含笑,正是秦蓦。
只见他身着墨绿长衣,腰间佩一雪白玉带,单手握着缰绳,正望着自己。
上次别后,已有五日的光景了。这日来枫江之时,苏溪便盼着能见到他,虽是一路陪着侯夫人,她也仍然在心中存了期待。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怂恿侯夫人前来这里了。
她冲他微笑着,刚要开口,只见侯夫人搭着丫鬟的手从船中走出。
苏溪见状忙让开一步,而侯夫人迈上岸边时,正见秦蓦跃身下马,站在苏溪身侧,于是道:“这位是?”
秦蓦抬眼看了看侯夫人,之后看着苏溪,只听得她笑说:“这是家兄好友。”
侯夫人望向秦蓦,见他与自己的儿子楚魏年纪相若,不禁暗道:“果然一表人才!”然而只是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由婢女扶着向马车停下的方向走去。
苏溪见侯夫人走过,转身便对秦蓦解释道:“那位是客人。”
话音刚落,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禁生了腼腆之意。
“苏小姐,“秦蓦刚要开口,却被她打断。
只见苏溪微眯着眼睛,挑眉笑道:“公子怎么总来这儿呢,说好听点是枫江,难听点就是歌楼嘛。”
秦蓦抬眼望着她,“你不是也在么?”他说着,笑了笑,“今日苏小姐身着女装,倒是分外难得呢。”
苏溪见他岔开话题,刚要反驳,却见侯夫人走得渐远,只得打断他的话道:“没空和你说了,那位是我家客人,现下是要送回去的。”见秦蓦握住马缰绳没有动,她解释道:“是怠慢不得的客人,你要相信我。”
秦蓦看她表情殷切,连忙说道:“快去罢,过三日再聚也不迟。”
“没错!“苏溪这便要走。
“三日?”她走了不远,诧异地回过头来。
“三日后。”秦蓦跟上一步,他神色郑重,不像是开玩笑。
苏溪似是而非地望着他,她眼色闪烁着,忽道:“我得走了。”说着转身向马车停下的地方奔去……
回去的路上,侯夫人坚持要先将苏溪送回府中,她见不便过分推辞,便也由得她。
她一路上想着秦蓦的话。
三日后?
三日后! 那是什么时候,她连今日都不知是什么日子。
回到府里,她迫不及待地到自己房中,翻出黄历来看,“今日是……是初四,那么,三日后是,”苏溪自言自语着。
忽然间她倒吸了一口气,愕然地竟有些不能相信。
三日后,竟是七夕……
苏溪背靠着房门,凝神望着对面的青瓷瓶。她只觉手渐渐冰冷起来,然而手心尽数是细汗。
猛然意识到三日后是七夕的时候,她确实只有震惊。然而此刻,她只觉心中载着沉甸甸的欣喜,甚至想去告诉所有人。
与他的相识是那样不可思议!原本以为,对于秦蓦,她只会在心里铭记着,钦慕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相遇,会相识。
原本以为,不能相识或许是件好事,自己只在心中勾勒出一个自己憧憬的少年形象便可,至少不会打破这个年华美好的梦,就一直这样想着……
原本以为,他的父亲辞高位而居,儿子或许当是拘谨而避世,却想不到他竟有着那样清朗的笑容,眼眸闪现的,充斥的,是那般恰如其分的倨傲与清澈,当然,还有嘴角那样快意的笑。
苏溪想到他的笑容——他望着自己的笑容,不觉中晕红了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