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领队在时间上算的很准,在太阳落山之前,刚好到达了洛阳城。城外有许多支来自各国的劲旅驻扎,这种情形在百家争鸣时十分正常。很多王侯将相都会来这里,一是为了见识见识当代俊杰,二也是为了网罗人才。
正是由于这第二点原因,很多有仕途之心的书生,都把这本应单纯研究讨论学术问题的大会,当做是他们人生之中无比重要的一次机会。所以,在那一年,黄仲则才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这诸子百家。
“子洲,苏奇。记好了,看到谁不爽就给我往死里面骂。放心,没人敢动龙城书院的,嘿嘿…”黄仲则一醒,见竟是已经到了洛阳了,拉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一脸有些阴险的笑着。后悔?不可能!他老人家,至今还在为自己当年的壮举而得意着呢。
对此,苏奇一脸的尴尬,俞子洲倒是直接乖巧的答应了下来,不过心里却在想着,有这种老师,难怪慕容侠累都要跑了。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了,如果现在要他离开这爱乱来的老头子,他可舍不得。
黄仲则看着两个徒弟心里真是欢喜的很,一个聪明到不行,觉得喜欢,一个傻到不行,也觉得喜欢。虽说是来参加百家争鸣,对他来说却只不过是在徒弟的陪伴下游山玩水罢了。反正,如今的百家争鸣,他早已看不上眼了。
下了马车,三人没有立刻随领队去客栈休息,而是在这洛阳城之中闲逛了起来。虽然大周早已崩塌,但这洛阳城却一直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历朝古都,帝王之州,同曾经的俞家商会一样,七国不是不想取它,是不敢取。不但不敢取,还要争相送钱补资,来援助这无主之地。好像在告诉天下百姓,他们才是这乱世中的归属。
而对于百姓,到了近年,心里早已没了大周,天道正统?还不如个馒头包子。各国只要稍稍煽风点火,他们便纷纷奔相投靠,最后,无非是加剧了这天下的分裂而已。
再看这洛阳城内,明明已经夕阳西下,却是一片繁华景象。各种精致的灯笼挂满了街道,天还没黑,便照出一片欢庆之色。酒楼、戏楼、青楼纷纷开始活跃了起来,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才是一天生意的开端。
苏奇显得有些脸红,这城内楼肆林立,唯独青楼最多。一家家门口的姑娘品质都极为不错,加上挑逗的动作与语言,早就让这个外表呆头呆脑,内心却有些萌动的大男孩心跳不止了。
苏奇想看又不敢看的表情让黄仲则颇为好笑,再看看俞子洲,大失所望,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无趣模样。
纳闷的摇了摇头,老头子深深叹道:“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么能比我这个七十岁的老头还要冷淡呢!真是竖子不可教也!”
俞子洲闻言,自然知道老师又是在说自己了,轻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被那远处一人牢牢吸引住了目光,到嘴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黄仲则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看到了那七年前,在自己家里哭了一宿的大徒弟——侠累。
“老师。”侠累走了过来,恭敬的叫道。他还是那般,一身粗布白衣,干净的过分。
“师兄。”黄仲则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说话的是俞子洲,同侠累一样,他行的礼也十分到位。苏奇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今日见到了传说中的侠累师兄,让他有些开心,更有些担忧。当年俞家庄的事,他也是知晓了。
侠累微微向苏奇点了点头,便转向那当年后悔没有杀死之人,微微笑道:“七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
“是,听闻师兄已贵为丞相,子洲万分恭喜。”
“多谢师弟。”
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苏奇担心的事情,反而十分亲热的聊了起来,只是这样,却反而让黄仲则更加难受。
这两个人,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们了。互相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却能在表面上谈笑风生。
呵呵,师兄师弟……做这样一对师兄弟的老师,不知如何才能笑得出来。哎,不管了,就算是管,也是管不住啊……
一生奉献给了书院,奉献给了自己的学生,到头来,却难逃一个悲凉的结局。饶是如此,他还要硬着嘴,说一句——我是绝对不会替你们做任何决定的,自己的路,自己选。
侠累啊,慕容啊。苏奇啊,子洲啊……
你们可知,这只是我嘴硬才说的话啊!
可能,毕竟是师徒,情绪之间的传染总能这么直接快速,侠累跟俞子洲已经不再相互客套,默契的选择了各自站在老师的两侧,安静的陪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老师,侠累向请您跟两位师弟去府上一聚,顺便吃一顿便饭。”这样无言的走了许久,侠累突然开口说道,这不是他兴趣所致,而是早有打算。
“呵呵,争鸣之前,书院之人还是不出去乱走的好。”七年再见爱徒,黄仲则竟是直接拒绝了侠累的宴请。这也是侠累早就料到的,只是没想到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俞子洲先说话了——
“老师,侠累师兄也是一番好意,我们还是不要如此扫兴的好。”
黄仲则有些不明所以的望了俞子洲一眼,虽说真的没猜出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这百家争鸣,最忌讳的便是合纵连横。纵,是指数家合力,先对抗强者;横,则是依附强者,或者互相结盟,先驱除弱者。
不论合纵,还是连横,都被人认为对百家争鸣十分的不公平,所以历来都被大多数人共同抵制。当然,也有一个十分奇怪的特例。那就是,这么多年以来,龙城书院几乎每一次都会被很多人用以合纵之策,而对此,大家却好像视若无睹,就是连书院之人,都开始觉得有些习惯了。
也是得益于此,俞子洲完全打破了‘合纵连横,会有坏公平’这个庸俗的看法。在他看来,合纵连横是自古以来最伟大的计策,因为它玩弄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比它更危险,更致命,更难以驾驭的计谋了。
如此计谋,竟然会被百家所排斥?再想一下,实在可笑、可气的很!
所谓公平,世上本就没有。
再者,所谓争鸣,首先就在一个‘争’字。若是为了争,还要顾忌君子作风,未免也太矫情了一些!
所以,俞子洲实在不忍心拒绝师兄的‘好意’,也实在不忍心拒绝一顿免费的晚饭。因为如果不在外面吃,回到客栈,恐怕又是每人一块大麻糕,跟两根萝卜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