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黄仲则三人都以为,以侠累的脾性,‘请吃便饭’可能真的就是一顿便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啊,这便饭,竟是吃到了青楼里……
当然,此时的这间房里,没有一个女子,只是多了两个男子。一个是与苏奇差不多的大小英俊青年,一脸温和,身着紫衣。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相貌平凡的老者,虽十分平凡,却硬朗的很,背上一柄黑铁之剑恐怕要有百余斤,可他举杯之间,却没有一丝吃力的迹象。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侠累简单的介绍道,连名字也省略了。
“师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可俞子洲却直接站了起来,把酒杯伸到了那青年面前,十分热情的样子。
“呵呵,小师叔你好。”青年大方的很,与俞子洲碰了一杯后,便一饮而尽。
“他同样也是我学生,的确是该叫你一声师叔。”侠累淡淡的补充道。
“噢,这样啊…”俞子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却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刚刚还很热情的语调马上就冷了下来:“那你叫我师叔便好了,不用带个‘小’字。”
紫衣青年微微一愣,但还是一如刚刚那般,温和的说道:“是师侄我失礼了,还请师叔勿要怪罪。”
“恩…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姬安。”
“几岁了?”
“二十二。”
“那七年前,你不是只有十五岁?”
“…自然是的。”
……
饶是此人性情再怎么温和,被一个小自己足有五岁的少年如此不停的指手画脚、问东问西,也无法不隐隐动怒,语气渐渐的变冷了起来。
侠累暗叹一口气,终于出言阻止到:“师弟,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之后再来问我罢。若再不动筷,菜可就要冷了。”
之后,俞子洲虽然依旧在试图挑起机会来逗弄那紫衣青年,却每次都被侠累在一开始就浇灭了苗头。如此这般,这一顿饭还真是吃的津津有味。特别是黄仲则,虽然很不想看到两个弟子之间弄的血流成河,又为他们之间微妙的对战博弈觉得十分有趣。
就这样,一顿所谓的便饭,硬是吃到了深夜。
“好了,时间不早了。”黄仲则打了一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虽然在马车上就一直没醒过,可毕竟还是没有在床上睡得那么舒服。
“那便麻烦两位师弟,早些送老师回去安寝罢。”侠累拜托道,又向门外护卫吩咐了一声,将他们送到了马车之上。
等到回到客栈,黄仲则才一敲俞子洲的脑袋,骂道:“非要惹那白面书生,害我如此之晚才能休息。”
“哈哈,您不觉得有趣吗?”俞子洲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小鬼头!”黄仲则也是笑骂一句,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肚子坏水的徒弟,整个晚上,无非都是在找机会戏弄那韩国君王——韩安罢了。
紫衣,姬姓,名安。左手韩国左相,侠累相伴;右手北方剑圣,罗生相随。如此招摇,如何让人不觉他就是那韩国的大王呢?当然,黄仲则是看不出那老人是北剑圣的,看出来的人是俞子洲,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便将侠累的意图扼杀在摇篮之中。
带着客人来见自己的主子,能有什么意图?侠累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为了韩王尝试了一次。只是,俞子洲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而此时,侠累他们也回到了城东边的一所大宅之内。
“公子,恕侠累直言,今日你已输了一半。”侠累喝了一口苦茶,淡淡的说道。
那紫衣青年轻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老师,这话您可又骗我了,今日我何止输了一半?”
“……的确如此。但是公子你能这么说,那便输的不冤枉了。”听到这句话,侠累连口中的苦茶也觉得有些甘甜了。如此心境,连他也为之佩服。
“想必明日的百家争鸣上,天资佼佼者,满场皆是。安生性愚钝,如何能过得了关呢?”韩安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担心。
“公子不用过于担心,随心所欲,便可。”
“好罢,按老师所言便是。”
两人略微谈了几句,便见侠累送别了韩安,只是他自己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那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背剑老者,行礼问道:“罗前辈,那魑吻的宿主,如何?”
“十七岁之下,已无敌。”老者闭着眼睛,淡淡说道,一把黑铁大剑,此时已经卸下,中规中矩的摆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那魑吻竟是这么厉害?”
“并非魑吻。”
“那是……?”
“自然是他本人了。只说一句——就是欧阳剑星十七岁之时,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不对,是二十岁。”
“……据我所知,七年前他对剑术应该一无所知。短短七年,当真可以一跃至此么?”侠累闻言硬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接着问道,脸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并非不可能。只是,他的剑意虽然十分隐晦,但却充满了霸道之气,显然不是欧阳剑星教出来的。我很好奇,那从来都只出文人的龙城书院,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人物在里面?”
侠累低头想了一想,同样想不出书院会有这样一号人物,不过前些年得知,欧阳东风院长收了一个门生,二十出头便当上了九先生,若真有这么一人,那恐怕就是他了。
罗生走后,侠累独自一人在月下坐了整整一夜。刚刚的猜想加上这些年获得的一些情报,让侠累十分肯定,那九先生就是俞子洲的剑术老师。只是,侠累解决了一个疑惑,却遇到了一个更大的疑惑。
书院历代忌武,到了现在,却突然有人教起剑来。而且此人还是院长唯一的门生,这未免也太过反常了。别人看来,可能只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教育改革而已,可对在龙城书院里生活过十多年的侠累来说,却万万不敢这样想。
欧阳东风是什么人?看起来循规蹈矩,迂腐至极,心里却是遥遥领先于这个战国时代,毫不畏惧的站在那历史的风口浪尖之上,巍然不动。他的这番作为,绝对不会是让学生们锻炼身体这么简单。
侠累猜想了很多种可能,都很平庸,独独有一种可能让他觉得脊背发凉——莫非,书院将要涉世?!如果要涉世,会加入哪个大国?!秦国?还是楚国?这个猜想太过可怕,光是‘绝对不会是加入韩国’这个铁定的事实,就让侠累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罢了罢了,究竟会如何,就看书院对这次百家争鸣的态度吧——
若是还是像以前那样,饶是百家共同针对,也依然一身君子之风,便无任何事会发生;若是大行其道,破百家,立于顶,则天要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