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乐礼不动声色,反问安姩,“安大人觉得呢?”
安姩看向姬乐礼,眼神里的光芒更盛,她和他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多言语,她想要的,他会尽力成全,这是他给的信任,也是他给的考验。
安姩冷笑出声,“微臣以为何大人要么是心虚了,要么才是真正的越了权。”安姩指着江守忠手中的状告,“这状告上只写了要状告江大人的长子因强抢民女不成,便和母亲梁氏买凶杀人。怎么,何大人连江大人的家事也要管吗?”
寒半一直都藏在安姩的身边,那一日安姩前往寒山寺,寒半却无意中在城外看到了被追杀的父女,便杀了杀手,救下了那对父女。本也只是寒半好意相救,却不想给了安姩一个极大的意外惊喜。这当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寒半救了那对吴姓父女,他们自然对寒半感恩戴德。尤其是那十七岁的姑娘大概也是看得寒半英雄救美,不由得芳心暗许,所以安姩也没花什么力气,那对父女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吴老爹本是江守忠府上的一个管事,江守忠见他忠心可靠,便调去兵部中替自己掌管兵器贮藏和运输的主管,而吴姑娘则留在了府上当了丫环。奈何江守忠的儿子是个风流的,京城里也多有坏名声,他见到吴姑娘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要收了房。吴姑娘自然不肯,将事情给闹开了,一来二去,江守忠的儿子和梁氏便记恨上了吴姑娘,想方设法寻了错处,让江守忠把吴老爹也给打发了,只是奈何吴老爹的手中还拿捏着不少江守忠的把柄,梁氏起了杀心,江守忠也默认。这才闹出了买凶杀人的事情来。
何进心头忽然一颤,忽然明白了过来,从一开始,安姩就是故意在套他的话,她一直含糊其词说是要状告江守忠,实际是在套自己的话。安姩平日里看起来无害,却不想今日竟然让几个人在朝堂上都吃了她的暗亏。
姬乐礼仍旧不做声,眼神扫过何进,只叫他觉得心头一跳,暗自悔恨,怎么就在安姩的几番刺激之下失了一向的分寸,连忙跪下来请罪。
姬乐礼也不想多加审断此事,有几分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朕也觉得丢脸。此事就交给金吾卫来处置,朕也不想再听到这样的事情了。”
姬乐礼挥挥手表示退朝,朝臣们看出皇上今日心绪不佳,自然识趣,纷纷将要原本想要上奏的话都给压了下去,由中常侍将奏章收齐上交给皇上批阅。
可这世上有识趣的人,自然也就有不识趣的人。
眼见姬乐礼就要离开,那秦天官竟不顾官仪,上前一步,跪哭道,“皇上,天象警示,皇上不可不重视,安姩乃祸水之质,蒙蔽天听,下祸害百姓。发明妖冶,乃是不祥之兆,以成冲撞之形势,接连两宫不安,皇上北巡不成,另有西南暴乱种种,若不能及时阻止,必然酿成大祸!”
安姩冷笑一声,这个秦天官主使孙廉儒还当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才。她先前还想要敲山震虎,令他知难而退便可,却不想他竟然还想要咬死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姬乐礼冷冷呵斥道,“孙廉儒!你是觉得若是朕今日不遂了你们的心思,便就是个昏君了不成!”
“微臣不敢如此作想。只是皇上,安姩绝非善类,还请皇上切不可受其蒙蔽!”孙廉儒也是出了名的执拗,若放在平日里,朝臣们也会感念他的忠勇刚直。但今日,朝臣们多半只会觉得他愚直。
姬乐礼铁青着脸,刚想要说什么,安姩却站了出来,“皇上,既然孙大人想要微臣的性命,那么皇上可否允许微臣和孙大人对质几句。毕竟虽然皇上明察,并不相信虚妄的天象之言,但若是被不知情的人传出去,免不了辱了皇上的圣明,这反倒成了微臣的过失了。”
姬乐礼看了看安姩,眼神中明晦不辨,安姩对着姬乐礼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神显然胸有成竹。姬乐礼略略沉吟后还是应了下来,声音里也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好,朕也想听听,这场闹剧到底怎么样才会收场!”
连皇上都重新坐了下来,本来等着散朝的朝臣们还有哪一个敢说自己要退朝的,纷纷重新站好自己的阶位,静待事情的发展。
秦天官主使孙廉儒看了安姩一眼,其实从本心而论,他也是十分看好安姩这个姑娘的,行事待人都是和善有度,对他这个已经算是半闲置的长辈也是十分尊重。只是他身在官场里也是身不由己,他的长孙在宫中为侍卫,却被安妃拿捏到了和宫女私通的证据。安妃以他长孙的性命作为要挟,若是这一次孙廉儒不能够一举将安姩扳倒,便就等着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孙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自然不能有什么闪失,若是事情闹了出去,不仅是孙家孙子的性命了,孙家的名声也就毁了,保不齐还会受到皇上的猜忌。毕竟内宫的事情,只要是个男人就忍受不了。
想到这里,孙廉儒便不由得狠下心来,真正将安姩当做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天命不佑之人,不由得越发愤慨,若不是安姩和安妃斗法,也不至于将他们孙家当做是博弈的棋子。
安姩自然将他的眼神尽收眼底,却也不甚在意,这世上有喜欢你的人,自然也会有不喜欢你的人。对于这样无故生出的恶意,安姩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不知为何却又多生出两分怜悯来。
“孙大人能算出下官的命格,只是不知道是用什么来推演的呢?”
“自然是生辰八字!”孙廉儒微微皱眉,不知道安姩到底说此话是何意,“推算个人命格,自然要用生辰八字来推演。”
安姩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孙大人可否还记得当时推演的时候,下官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自然是记得的。”孙廉儒斜了安姩一眼,“己巳丙寅癸卯丁巳。”
蔡襄是第一个察觉有些不对的地方,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了些许缓和。
姬乐礼则皱着眉头问安姩,“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安姩躬身道,“皇上,孙大人所推演的生辰八字根本就不是微臣的。”
孙廉儒的脸色登时一变,“不可能,这个八字分明是……”他忽然停了下来,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差点将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一般,还好及时住了嘴。
安姩却只是淡淡一笑,其实便是他不说,她也心里很清楚,孙廉儒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无非就是安婳将她的生辰也给了孙廉儒罢了。而这话不仅安姩听明白了,姬乐礼也听明白了。
姬乐礼身为皇上,自然明白后宫的争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很多时候他是愿意容忍的,也不愿意为了些许小事太过计较,只要过得去也就罢了,但是身为帝王他绝对不能容忍后宫的女人将手伸到前朝去,将后宫和前朝勾结起来。
安姩上前了一步,“皇上,孙大人既然不相信,不如皇上派人去吏部和礼部两处取来微臣的任官令,上面必然记载着微臣的八字,皇上一看便可一目了然。”
姬乐礼点头,“好,那就派人去取吧!”
孙廉儒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不想最终却在关键的时候出了最大的差错,若是生辰八字都是错了,那么推算出来的所谓“命格”自然就是荒谬不堪。
难道这一番算计,竟然到了这里也就全然落空了?孙廉儒想到这里,看向安姩的神色便几番转变,果然他终究还是太小看安姩了,安妃费尽心思要对付的人怎么会真的只是一个良善之辈。
不多时,礼部和吏部便将安姩的任官令以及官籍复件也都送了来,姬乐礼扫了一眼,“果然是不一样的。”
安姩缓缓走近孙廉儒,“这己未时和丁巳倒是差的不多,孙大人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孙廉儒一听,竟也没有多想,张口就应道,“大约是微臣记错了,皇上,微臣想起来了,是己巳丙寅癸卯己未。”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脸,而身后朝臣们各异的眼神,更是让他如芒在背,但他还是咬了咬牙,如今面子是不重要了,如今棋局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不能够翻盘,只怕他自己也会遭了皇上的忌惮。
安姩点点头,“孙大人可确定了,的确是己巳丙寅癸卯己未了?”
“是!”
安姩轻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叹气又仿佛是在感慨些什么。
姬乐礼听完,怒不可遏,冷声斥道,“孙廉儒,朕一直敬重你资历老道,办事也是勤勤勉勉,却不想你的居心竟然如此险恶,公然散布谣言,构陷朝堂官员,朕倒是想问问你,你哪来的胆色!”姬乐礼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这官籍上面分明写的是己巳丙寅癸卯癸亥的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