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苘霈跑着跑着,摔倒在地,这月天的风冷到凝骨。刚下完雨的淤泥陷到手里,衣服上全是混黄色的泥污。乌发散乱,眼神里透着凄清。放弃了挣扎,索性躺在淤泥之上,猛然抬头看见火光,试探道:“碎玉?”,抬头一看,扑进了碎玉的怀里。
碎玉吓了一跳,找了这么长时间,二小姐竟躺在这地上!感受到怀里的人儿脸脸烫的吓人,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你吓死奴婢了!”
林苘霈不言,早已冷的瘫倒在地,碎玉直呼她的名,却还是忍不过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觉得暖和了不少,睁开眼便看见碎玉着急的目光,把自己拥到怀里,道:“小姐,真是吓死奴婢了!怎么回事啊?跑去哪里了?昨日奴婢寻不到你不知有多着急,到了一更天你才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真是的,下次不要这样了!”碎玉又是念叨又是哭的,林苘霈没说什么,只是抱住了她。想起昨日的那个男子,面颊又发红起来。
“小姐怎么了?从昨夜里回来就怪怪的。”碎玉的眼敏锐地盯着林苘霈。
林苘霈挡不过碎玉的眼光,慌乱的再躺下,乌发散乱,转过身去,道:“我再睡一会儿。”
碎玉看林苘霈这般,也不想说得什么,点了香薰的炉子,坐在一旁看书,刚拿起书,又走过去给林苘霈拉拉帷幔,扯扯被子,看向窗外丞相和侍女们都又抱着东西去林苘迩的屋子,叹气,终是为小姐感到不公。明明昨个儿小姐才感冒生了病,为何老爷夫人不来看小姐,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大小姐那儿跑。碎玉酌想半天,也无意看书。刚放下书,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窗外看去是侍女铃兰。铃兰敲门的声音愈大,林苘霈本就无意去睡,这也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碎玉赶忙开了门,怒道:“这是做什么?没见到我家小姐被你吵醒了吗?”
铃兰气喘吁吁,看向里屋的林苘霈,哭得泣不成声,道:“刚才郎中来过,郎中……郎中说大小姐……大小姐是…是肺痨啊……”
林苘霈一听这话,眼前发晕,又径直跑下床,不顾自己的单衣有如何的冷,直往门外冲。
“小姐!小姐!”碎玉喊着,紧跟在林苘霈身后。林苘霈光着脚,从殿堂跑到后园,丝毫不顾脚上的疼痛,侍卫们和士兵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来。
林苘霈进了屋,就看见丞相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丞相站在一端,也默默流泪。林苘迩闭起双目,躺在床上,一旁的纸上竟全是血。丞相夫人珠宝髻钗,脸上的脂粉却也被泪水冲掉,好不滑稽。看见林苘霈来了,一改往日的无视,直直地拉起林苘霈的手,唤道:“寰迩啊……”
林苘霈把手一缩,不自然地望着眼前的丞相夫人。碎玉跟过来,也感到奇怪。这夫人是想作甚么?平日里明明连小姐都不看一眼。
丞相夫人眸子狡黠,上前又抓住了林苘霈的手,望见林苘霈的脸,复杂的笑道:“爹爹和额娘都知道,是我们待你不好。看看你这和桘锾(林苘迩的乳名)一样子的相貌……”
如雪和桂花都吃惊,碎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这夫人怎么还道起歉来?今个儿太阳是从哪边儿升起的?碎玉这般诧异也不奇怪,她哪儿会忘寰迩五岁时掉进水池子里,夫人从她面前经过的毫不理睬?她哪儿会忘寰迩患疟疾时夫人为了给林苘迩拿爬进屋里的猫打翻了救命的药? ……
林苘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甩开夫人的手,缓缓的说道:“夫人有什么吩咐直说便可。不必虚情假意。”
屋子内的人都屏起气来,不敢出声。
夫人见林苘霈不领情,也就撤了那笑,趾高气扬道:“也好,还算你懂自己的身份。”
丞相也踏上前来道:“准备好行李,开了春了送你进宫。”
如雪和桂花一惊,这……这是让二小姐去和太子成亲?
碎玉神色慌张,她自是知道林苘霈不愿受宫廷之束。何况她与漓寒王爷……赶忙道:“老爷!小姐她……”
“不必多言。”丞相看了林苘霈一眼“如果她想让爹爹为难,甚者,想让桘锾的这身子去选妃,想不进宫触怒龙颜,让全家受苦,那就由她去吧。”
林苘霈仍然是望着前方,乌发散乱,更显凄乱柔美之态,眸子里平静,没有任何的表情。走向前去,径直绕过丞相和丞相夫人,走到林苘迩床前。
林苘迩醒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地拉住林苘霈的衣角,似是在请求。
“我去。”冰冷的声音响起,林苘霈看着林苘迩,道:“是为了桘锾姐姐。”
碎玉刚想阻止,却看到林苘霈的眸子闪烁,不知该说甚么……
丞相夫人一听这话,赶忙擦了眼泪,拉住她的手,道:“这就好。这就好。进宫有什么不好的?太子妃可是未来的一国之母。看你多少荣华富贵,多少钱,要多少有多少,想你也是个聪明的主儿……我们家桘锾就没有那个好福气……”说着……又落下了泪。
丞相走过来,微笑地看着林苘霈道:“你也应该和漓寒道个别吧……毕竟……”
碎玉手抖着,多么残忍啊……老爷和夫人真的要让二小姐……
还不等丞相和丞相夫人说完,林苘霈推开他们,向外跑去。突然,转过身来,向林苘迩望了一眼。
双胞之人便是同体连心,林苘霈明白,妹妹方才的一望,是在给自己道别……只是今日两人的眸子,却各有所思罢了。
林苘迩索性哭得没了声音,闭上了眼。梦里竟回到了小时候。年幼的林苘霈和丞相,丞相夫人坐在凉亭里吃着糕点,好奇地看见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人儿在水池边玩耍,问道:“爹爹?那是谁?为什么不一起和我玩耍呢?”
林苘迩眸子黯然。是呀,妹妹,为何不和姐姐在一起?为何要让姐姐欠你这么多?自小便是这样,为何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为何我在念书时你在一旁玩耍?为何有了新进贡的玉佩要先给我?
为何在漓寒身边的是你,却不是我林苘迩。如果没有这样的礼节,我也许……也可以像你一样……在漓寒的身边了吧……
我们之间,差了何止一道墙。
丞相夫人站于门外,望向跑向远处的林苘霈。她怎会忘了郑霜儿满身是血的死不瞑目。可前些日林苘迩来找她,让她答应与林苘霈换婚,跪了几天几夜,险些丧了命。
妹妹,我对不住你。我有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的女儿。
红漆栅栏之外,林苘霈直直地站在王爷府里大厅的门前。身上的单衣引人注目。碎玉一直紧跟着她,看着她那还是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心里隐隐作痛。
她刚准备离开,却看到他向她走来。他,漓寒,当今晋王爷,风流倜傥,手握兵权,如沐春风,眼眸柔情款款,高挺鼻梁,痴情迷人,成熟潇洒,如和煦的春风般滋润了她的心。十几岁时姐姐的心上人,如今,也成了自己的心上人。自从儿时见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会抑制不住地喜欢。
他一袭白衣,温暖的眸子里装满了关怀和担忧。“寰迩!”他唤道:“为何来了却要走?”
他把她拥入怀里,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看着怀里不语的人儿,他拧了拧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苘霈抬头,看向他,道:“漓寒哥哥……”她顿了顿,“我们……就此了断吧……”她说着,星光般的眸子闪烁着泪光,把前额的碎发揉动,试图遮住自己的泪水。
漓寒温柔地抚摸她的前额,露出她的双眸,泪水珍珠般滑落,凄美动人。漓寒于心不忍地看她这幅模样,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碎玉的眼眸凝重起来,这顶替进宫可是死罪,小姐……不能轻易地说出去啊……碎玉的发髻摇动,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侍卫。小姐……请不要在这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