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头疼。”
就在宁雪和叶云峰伤神之时,李忆雨清灵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撒娇的口气让宁雪一瞬间有些恍惚,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三头身向自己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抱着自己腿,像一根缠人的藤蔓;粉嫩的小脸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用还带着奶气的软糯声向自己撒娇。
“师姐……”
李忆雨又唤了一声,将宁雪从回忆中拉回。
“师姐给你揉”
宁雪笑了笑,把李忆雨严严实实的包在怀里,柔润如水的手指落在李忆雨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好些了吗?”
宁雪低头亲着李忆雨的额角,柔声轻吻。
看见李忆雨在自己怀里半掩的容颜,不由抱得更紧,轻轻拍抚着李忆雨的脊背,好似以前的每一个夜晚。
她是为师长办差惯了的,可现在,她空前的想念君兰峰。
想念那略带寒意湿气的空气,想念那淡雅静宁的花香。
想念,想念师傅声音清冷却又严中带慈的眼神,虽然那目光大多只落在一个人身上,满怀骄傲,倾注了所有的感情。
想来,若是师傅在的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将忆雨安抚。
李忆雨在师姐的怀里轻蹭,好像一只小猫在寻求温暖和保护,可那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是不可抑制的淡漠。
她的人生,似乎逐渐清晰而明了,清晰到让她自己都快忘了前世种种,恍若一场梦,可那不是梦。
她活过了忆祯的五十八年,开始度过属于云翔的一生,可能还会又另一个人的生活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知道因为另一个人的事如此这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可是,在经历一个陌生人的一生,每一刻的感觉告知你就是那个陌生人。一开始或许能够坚定的否认,可是时间久了,再坚定的心也会认为自己就是那个陌生人。
这种看过世事的沧桑,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独享的孤独。
无法诉说。
在她的身上,在她每一次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漫长的时间成为折磨人精神的刽子手。
最可怕的不是悠悠老去,而是苍老的心灵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一片黑、又一片光之后,重新回到年轻的躯体。
时间在无尽岁月中累计,却失去累计重叠的意义,一切的苦难喜悦在经历最初的动容之后,全部沉淀为默然的回忆。
而在那黑夜与黎明之间,她爱过的,恨过的,痛过的,都逐渐成为时间背后的剪影。
无论是她曾经崇拜过敬仰的父兄师长,还是她曾以为永世不会原谅的宿敌,都逐渐模糊掉面容,从她苍老的记忆中淡去。
一次次细数的岁月,一次次梦间的轮回,带来的不仅仅是无人企及的复杂阅历和强大灵魂,更是逐渐宽阔而平静的生命之河。
带走她全部的情绪激情,麻木不堪的疲惫心灵无法解脱,只有独自品味这淡漠哀鸣。
李忆雨突然有些害怕。
她怕有朝一日,她对师傅,对师姐,对云峰……
也会这样——再也做不到真正独立于他们的生命之中,因其喜而喜,因其怒而怒。
她怕有一天,她虽依然会敬慕师傅,却不再在意师傅的关怀;怕有一天,她虽依然会敬爱师姐,却不再妄想那手足情深……
她怕有朝一日,那漫长的岁月经历,会麻木着她的灵魂,让她不再对生活拥有期许。
她更怕,更怕有一天,她不再是师傅所希望看到的李忆雨。
怕她会偏离师傅师姐的期待,走的不再是那堂堂正正的阳谋之路;怕有一天,师傅会认为她不堪的灵魂,不配再戴那玉洁无暇的木兰。
李忆雨软软地趴在宁雪怀里的脊背,却诡异的形成一道比黑暗更浓烈的剪影,有如铁石。
她知道自己此刻巨大的无力感,她更知道她这样的软弱不该出现,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不能容忍它的存在。
可是她心里有太多的事,太多的结;太多太多的茫然,偏偏又夹杂着看过世事的沧桑。
或许,她真的,就是个疯子。
东曦微漏,澹泊的金光透着层层树影,若有若无的照在李忆雨身上。让她整个人被光影交杂。柔顺的发丝在隐约的金光中融化,只剩下面部如刀斧雕凿的的坚毅线条,与眼眸中对希望的渴望。
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