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雨站在那里悠然写意,似乎要面临的不是一场将会十分凶险的比斗,而是要去泛舟游湖,访客问友。她那么轻松的站着,却给人莫名的压抑,这种压迫感比之水月更甚。
她似乎是天生的王者。
柳恬看着李忆雨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李忆雨毕竟年轻又一直在水月的庇佑下长大,没有经过外门磨砺,一朵温室里的花怎么也不会敌得过已是黄境九层的自己。到时将她揉虐一番,就算不能让师傅对她失望,也能出出心中的闷气。怒的是李忆雨竟完全无视她,甚至,刚才竟让她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臣服之感。
宁雪看着怒火中烧的柳恬摇摇头。对敌人最大的打击,果然就是无视,让她没资格做自己的敌人。
柳恬深深喘气将自己的心稳下,抱拳道:“如此,请师妹赐教。”
李忆雨执剑回礼,并不言语,只是右手反转前推,示意可以开始了。
柳恬握拳先行跳下看台,李忆雨却像走楼梯一样慢慢凌空而行。看得众人一惊,这凌空而立,快如闪电固然艰难,可要如庭前散步般悠然自在更是不可想象。
水月嘴角微翘,静照微微颔首,宁雪松了口气,其余人脸色凝重看来她们打错主意了。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庄重肃穆。
在众人的视线下,李忆雨像一朵傲世的雪莲。她们这是才发现,李忆雨并不是被温室保护的花,也不是抵抗风雨的松柏。她应该是阻挡飓风的泰山,甚至她可能是掀起风暴的源头。
水月注视着李忆雨,似乎又回到那个雨夜。
柳恬的嘴唇已有隐隐的血意,反手拔剑举至眉间凝声道:“请李师妹不吝赐教。”
李忆雨并未拔剑只是倾身回礼,“师姐请”
柳恬因李忆雨的轻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盯着李忆雨声若寒冰:“李师妹,刀剑无眼。”
李忆雨的神态一如既往的清冷闲适,幽幽道:“出招吧”不然你没有机会了,后面半句李忆雨没有出声,但谁都感觉道李忆雨那无言的蔑视。
柳恬觉得怒火中烧,她在内门好歹也算排得上号的,李忆雨竟如此轻视她。柳恬平举长剑,银白色的仙剑被深黄的光芒围绕散发着森寒的气息。寒气密布,石板上隐隐有寒霜痕迹,只是李忆雨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哪怕衣角都没有浮动。
柳恬持剑进攻,剑尖直指李忆雨的心口。在离李忆雨还有三寸距离的时候,柳恬感觉剑上有一股莫大的压力,本已融为一体的仙剑竟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只见淡蓝色的衣衫前,两根雪白如玉的手指夹住银白色的仙剑,无论柳恬如何动作它都纹丝不动。相比于柳恬已冒出汗珠的竭力,李忆雨还是悠闲的站在那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广场一片惊悸,然后哗然一片,俱是倒抽冷气之声。
在比斗时,以两指之力如此轻易的夺去对方仙剑的控制权。这分修为,这分神通,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连静照也目瞪口呆,惊疑不定的看着李忆雨又看向水月,不可置信道:“这,这孩子,莫非已到了青之境!”
青之境
周边的弟子一片惊悸,的确,只有青之境才能对黄境巅峰的弟子拥有这般的绝对压制。可是看着李忆雨那年轻的近乎有些稚嫩的脸庞。
青之境,可能吗?
众弟子面面相觑,这时她们才深切的感受到李忆雨和她们的差距,那甚至连仰望都不够资格的差距。最重要的是,她还年轻,现在的她还不到二十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就已到达了这个地步,这个终她们一生都可能无法达到的地步。
李忆雨松开柳恬的仙剑,看着柳恬灰白的脸,暗叹一声,终是不发一语走到水月身前。
水月满意宠溺地摸了摸李忆雨的头,看着李忆雨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嘴角轻轻勾起。将李忆雨拉到身旁,看着众人骇然的神情,轻声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吧。雨儿的修为难道也是我偏心所致。”
在师尊的视线下,众人都低下头,满心的苦涩与骇然;就连宁雪也有些复杂,似惊讶似惭愧,更多的却是欣慰。水月看着低头不语的弟子,皱了皱眉留下句“继续比试”便带着李忆雨离开了。
宁心舍
师徒俩相对而坐,水月宠溺的注视着李忆雨把芍药花蕊放入半沸的梅间雪水中慢慢煮沸,将水过滤之后又滴入百花晨露才来冲泡新出的茶叶。黄亮清澈的茶汤倒入冰蓝的瓷碗显得格外讨喜,淡淡的茶香让浮躁的心不自主的平静下来。李忆雨双手捧握茶盏,过了一会才奉于水月。
水月轻吹冒起的热气,抿了几口满意的点点头,放下茶盏轻笑道:“雨儿你泡茶的水准越来越高了。不过你为什么每次为我泡茶都要捧握茶盏。”
李忆雨眼角轻挑,语气有点无奈:“每个人喜欢的温度都不一样,尤其是师傅。您喜欢炽热之中隐含一缕凉意,最是要注意的。”
水月眼里的暖意更深,看向李忆雨,“我有那么挑剔?”
“有,非常挑剔!”
水月掩饰地抬起茶盏静静品茶,心里暗道:‘那还不是被你养刁的,以前我对这些可是很随意的。’无声干咳了两声,“你又寻了什么好茶来,以前并没喝过,清香甜爽,确实不错。”
李忆雨摇了摇手中的茶汤,轻声道:“这是白毫银针,是一种白茶。茶叶满披白毫色白如银,细如长针,因而得名。冲泡时满盏浮茶乳,银针竖立,上下交错,十分美观;茶色黄亮清澈,入口清香甜爽。且白茶味温性凉,可健胃提神,祛湿退热。”
李忆雨突然闭口不言,水月似乎想起什么,柔和地看着最钟爱的徒儿,心头暖润。李忆雨被水月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用茶盏把脸遮住。
“呵呵……”水月看着李忆雨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咳咳”看见李忆雨有恼羞成怒的迹象,连忙停下。
李忆雨扁了扁嘴,委屈地去揉拍水月的背心。
水月享受的眯起眼睛,这景象若被其他人看见估计又是一场波澜。水月想了想把李忆雨揽在怀里抚摸她的秀发,“雨儿,再过两年就是青云每一甲子一次的‘五脉会武’,你愿意参加吗?”
李忆雨把头依在水月脖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卷捏水月的衣角,“师傅想雨儿参加吗?”
“君兰已经沉寂很久了,上一次进入三甲之列,是为师参加那届。”
李忆雨听出了水月语气里的黯然,心里一紧。其实师傅对这些一直都是在意的。
握住师傅的手,手掌上因长年握剑有着一层老茧,粗糙的触感是最坚实的港湾。
“师傅,雨儿要参战。而且会夺冠,一定会!”
水月把李忆雨抱在怀里,无声叹息,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雨儿。又是因为师傅,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初春的夜晚,月明星稀。
屋内小小的烛光摇曳,像醉了情人的眼。
茶香和花香交织在一起,横放的画轴摆在桌上,李忆雨立于书桌前,静默不语。
忽而右手划动,顿了顿,猛然提起一支画笔。
清茶渐渐冷却,沧桑的淡墨画跃于纸上——高耸无根的雪山傲然挺立,却处于层层迷雾之中,似远似近,似隐似现。
李忆雨端详眼前的画稿,可好像看得又不是画。慢慢饮下桌上的清茶,已经冷了,淡淡的苦涩在舌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