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恬眸色发红的盯着李忆雨。
看着她在师傅面前笑语嫣然,全不似往常的清冷;看着师傅不时抚摸她的长发指着看台下的弟子指点剑招;看着李忆雨抚摸手里的光华剑。
柳恬的双拳越握越紧,指甲已抠进肉里,她却浑然不觉。
李忆雨对直击后背的目光毫无反应,那样的目光太多了,多到她已经麻木。就像师傅说的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无需理会,没必要为了她们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生活。否则,那就叫自虐。
看见水月嘴唇抿了下,立马倒了杯温水奉上,接过空杯又奉上手帕。
水月一边享受爱徒贴心的服务,一边对李忆雨时常把自己当成小孩般照顾的行径有些无奈。想起饭桌旁雨儿嘟着嘴看着自己,义正言辞道:“师傅您又不是小兔子,怎么能只吃素。荤素搭配,身体才会壮壮的。”
嘴角不由泛起苦笑,只是那摸在身上的小手,软软的,暖暖的。看见李忆雨不明所以的眼神,觉得手有点发痒。不过看看身周的环境,决定还是回去再说。
常年静修的长老静照看见师姐嘴角的笑意,暗想自己是不是闭关太久,连师姐都转了性子。不由走到水月身前,李忆雨连忙行礼退到一旁。
水月看着久不曾见的师妹,声音不由柔和些许:“师妹,许久不见了。”
静照见了半礼,“是啊,师妹闭关良久,一直不曾拜会师姐,师姐见谅。”
“同门多少年了,还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师姐说的是。师姐近来遇见什么乐事,刚才我看见师姐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水月的神情更加柔和,不由带着点笑意:“没什么,只是想起徒儿小时的一些趣事。”说着指向身后的李忆雨,“这是我的小徒弟李忆雨,自襁褓便养在身边,不免多疼了几分。平日承欢膝下也是一种安慰啊!”
静照了然的点头,有些怅然:“这些年师姐能把感情贯注在这个孩子身上,想来过得很惬意吧?”
水月不由摸了摸李忆雨的头,“是啊有了雨儿以后才发现另一种生活,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记着她生活道路上的一点一滴,心里觉得很是欣慰安然。”
静照有些羡慕,随着时间流逝就越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空虚和孤寂,对他们来说能有一个完全倾注情感的人是何等的幸运。“师姐刚才说想起些趣事,不知我可否分享一二。”
水月显然很乐意和自己的师妹讲一讲李忆雨小时候的糗事,不过还是记得顾忌下自己徒弟,两人坐到一旁只留了李忆雨在身旁侍奉。
“雨儿小时候总喜欢抱着玩具乱跑,撞疼了还怪墙硬,非要你打墙。还总喜欢往人膝盖上爬,窝在你怀里吐泡泡把里衣襟弄湿,一把她放下,立刻就不乐意了。等她能四处跑着玩的时候,一个错眼就往后山跑。有一次怎么都找不到她,把我吓得以为她掉山下了,谁知道这孩子竟在树洞里睡着了。
喝药的时候她嫌药苦,我就告诉她这药是难喝可是喝了身体就好了。谁知道她想了想竟一本正经的说,‘师傅,这药既然对身体好,那雨儿还是孝敬给师傅好了’真是,最后还是我用筷子灌的。”
静照听着不由轻笑起来,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药让人哭笑不得事。
李忆雨只觉的脸越来越烫,恨不得地上裂出条缝来。可是看台建得很坚实细密,只好盯着一旁,那木上的纹理真漂亮。
“等长大点儿了,这好奇心重的令人无奈,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捣蛋大王。把厨房的柴都烧了就为了知道烧干一锅水要多久;还爬到树上捅蜂窝;有一次误食有毒的野果昏倒了,把我吓得。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些什么好。”
静照听得“呵呵”直笑,这近百年笑得都没有这一天多。看着李忆雨似笑非笑道:“只是听师姐就知道有多可爱了。”
水月拉过李忆雨,看着她害羞的小模样仿佛又看到当年一教训她就捂着脸的小粉团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是啊,可爱极了。”
不自觉间,水月已握起李忆雨的手。
保养的很好,除了虎口有一层薄茧外其他如云锦般光滑柔嫩。真是奇怪,这样的手竟那般坚定灵活,能施展最强大的剑招,光芒闪烁如白虹贯日。
静照看着水月一松散下来就下意识的把玩李忆雨软若无骨的手指,可知她们平日里是何等的亲密。脑海不由浮现出一个软软的婴孩,躺在床上挥舞着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想着水月可以哄着那小小的孩子,可以不时轻咬她的小白爪子听着她发出“咯咯”的笑声,心底不由羡慕。
静照敛了下眼帘,轻笑道:“看样子师姐和李师侄的感情一定很好。”
水月瞄了眼李忆雨,看得她不自在的把头转向一边,轻笑道:“是啊,都好几百岁的人了,因为雨儿竟体会到做娘的滋味。白天装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告诉你吃饭要荤素搭配,进食后要歇一会才能喝茶,然后要去散散步,这样才能长命百岁。可到了晚上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我抱要我背,还吵着要我唱歌讲故事给她听。真是让人头疼。”
静照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像师姐这样日日头疼的福气,却是想求也求不来的。”
水月按了按静照的肩,想了想道:“师妹不如收几位弟子,不说承欢膝下,好歹也能廖慰寂寞。”
静照叹道:“这事随缘吧。师姐不也是收徒过百年,才有了李师侄承欢吗?对了,我看这些弟子底子打得不错,不知内门弟子们的对战能力如何。不如让她们切磋切磋,也让外门弟子开阔眼界好提升自己。”
水月想了会,点头道:“师妹所言不错,战斗的确是最好的磨练,雨儿你让小雪安排一下。”
李忆雨躬身施礼:“是,师傅。”
“等等”水月突然叫住李忆雨,“比斗的时候,若没必要你就不要参加了。”
“是”
静照待李忆雨走远才道:“师姐,小鹰长大总该自己飞。李师侄不能永远在你的庇护下生活。”
水月揉揉额头,难得的耐心:“我并没有按以前所学的方式教导雨儿,而是冒险用了那种方法,是以雨儿的情形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静照手里的茶险些晃了出来,惊声道:“那种方法训练忆雨,师姐你舍得?!”
“不舍得!从雨儿九岁我把她关在剑阁时,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沉默,看着她一条条抚摸石碑上的剑痕。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样忍住没去抱起她。当我把她抱出来时,看着她茫然的环顾四周就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看着她连入睡都不敢熄灯……我只觉得有一把刀不断凌迟着我的心。”
“师姐”
“可我必须舍得!玉不琢,不成器。雨儿是一块璞玉,资质之高为我生平罕见,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舍不得而毁了她。”
静照叹了口气,轻声道:“都已经过去了,忆雨都挺过来了。师姐不如去看看她们的比试,不知这辈的弟子修为如何。”
“也好”
两人走过去,看见李忆雨被围在中间,宁雪把李忆雨护在身后,满脸寒霜。
水月眼光一凝,快步走到李忆雨旁边,捏了捏她的肩。一直以来,每当李忆雨害怕或是不高兴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李忆雨回握师傅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师徒俩一片温馨,看得行礼退步的人双拳紧握。每次都是这样,师傅和李忆雨,她们永远都插不进去。为什么?她们也是师傅的徒儿,她们并不比李忆雨差。可为什么师傅眼里心里只有李忆雨!
水月见李忆雨并无异样,放下心来冷声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柳恬偷看了眼被水月呵护在身后的李忆雨,觉得心里有一条毒蛇在吐着芯子。咬了咬牙走上前恭声道:“师傅,弟子们刚才听闻要相互切磋。想到李师妹自幼得师傅悉心教导又授予光华剑,必然修为高绝。所以弟子等人想向李师妹讨教一番。”
水月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柳恬像是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冷光。感觉握着的手紧了紧,水月回头看向李忆雨。
李忆雨看着水月的眼睛,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持和锐利。
水月盯着李忆雨,看着她坚定的点头,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让她自己去面对。师妹说的是小鹰该让她自己飞了。
李忆雨站到柳恬身前,看着眼前的师姐又像是看着所有人,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凉:“师姐。你欲战,我便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