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言,祝融似乎大受刺激,怒嚎声里,歪倒在土坡里的两膝忽地立起,几要顶到天上去,火花自他脚下迸溅,窜进衣衫,登时引动大炙光焰,熊熊不熄,黏在伏羲身上,更催发出璀璨的烈焰,惊得他怒骂一句:“你这一惊一乍的疯汉!”
伏羲倒在一旁,兀自打滚不停,卷起重重尘霾,尽往祝融鼻梁间招呼。
祝融满不在乎地打个哈欠,吐出一口浊气,风出尘散,青烟漫天。只看他举起红光氤氲的一对拳头,猛地锤在地上,抬起胸膛来:“鸿钧那厮居然还敢再来!玄冥妹子,他现在躲哪儿去了,爷要他好好尝尝这双铁拳的滋味!”
玄冥冷眼相对,心中无明火乍起,喝问道:“你要是真想跟鸿钧干一架,当年怎么不去?”
旋即横甩骈指,探出一道阴冷气劲,正中祝融膝盖,青黑的颜色自膝间上下蔓延,等他反应过来,跳脚暖腿的时候,那道劲力早转了个弯,掠过伏羲肩领,碾碎了他周身光焰。
“到了眼下,鸿钧来不来,与我等又有什么干系?庭议才是要紧事!”
“庭议?不是哥哥要惹你不快,如今族里能活动的都赶着去抓贼了,哪还有能主持庭议的小家伙在?”祝融自顾自的踢腿,见自己膝上再无冻疮痕迹,放下心来,却不敢再看玄冥的脸,只睁开两只铜铃般大眼,死死盯住伏羲,似乎还想再打他几拳。
伏羲倒是欣赏到了,全身都被怒火引燃的女子,银色的发丝无风自立,冻眼的白光闪过,将额上仅存的发簪捻作一滩烂泥,连铠甲都随着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颤颤巍巍间,竟已不堪重负,行将破损。
半晌过后,咬牙切齿的声音才从玄冥嘴中缓缓蹦出来:“我族庭议,唯祀与戎。本就不该是那群小鬼可以过问的事。要不是你们几个整日里玩忽职守,没个正形,偏又不知自省,异想天开,怎么会闹出这种笑话?”
祝融打了个哈哈:“平时玩闹多点儿,也没什么害处。再说,让晚辈多锻炼一番,也没什么坏处?”
“祝融,你可不要忘记了。”玄冥点点自己胸口,又指指祝融的胸口,“生不当歌,死何足道?我族可不是为了什么乐趣才活在洪荒天地间的。正事来了,别指望让那些还没成长的小辈先去替你赴死。”
祝融敛起了笑颜,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庄重意味:“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如今海内一片安闲,不趁着现在锻炼后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肩负重任哪?再者说,要依着你的意思,大兄二兄平日里深入简出,不问俗事;我等性子跳脱,指望不上;难道你要将现下族内大小事务,全压到蓐收后土他们俩肩上不成?”
“少在哪里胡搅蛮缠,若是能的话,我自然想交予他们决断。”玄冥怒气未歇,凛凛声势亦不减分毫:“谁知道鸿钧派这家伙来想说什么,若是再搬出什么大义大勇之类的话,被那两个听去,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端来。所以,这次庭议,算上伏羲,只有我们九个参加,你懂了没?带着伏羲好好准备准备,我在议事厅恭候两位大驾!”
伏羲看玄冥要走,不觉就吼了一声:“玄冥道友且停一停,伏羲身上的枷锁现在还捆着,行动实在不便……”
玄冥没等他讲完,只回了一句:“让祝融为你去解好了。”便迈着大步,独自离去了。
伏羲见玄冥真的走远了,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祝融,道:“玄冥道友都发话了,还不把我这身枷锁解开?”
祝融看也不看他,冷语道:“玄冥她骨子里的执拗瞒不过我,可她今日还没抓住盗贼,却先带了你回来,实在蹊跷的很。”
“要不是因为你举止粗鲁,进退失据,怎么会让玄冥道友怒火攻心呢?”
“好一张利嘴,爷也不屑与你论辩。明明是你藏头露尾,暗藏了威胁我族儿孙辈的手段,让玄冥自觉失职,才让她恼羞成怒的。爷故作粗鲁,不过是为了让她找个由头发泄发泄而已。只是,嗨!还得赖她的性子太执拗。”祝融自言自语间,终于注意到伏羲还躺在地上,心中大怒,“你还真想在地上趴上一辈子不成,若是要等爷拉你起来,小心你的脊梁骨!”
伏羲听了,险些笑出声来。尾尖运力,拨开周身重重阻滞,赫然腾空跃起,将玄冥的枷锁收入袖中,才悠悠然伸个懒腰,闲聊起来:“伏羲前几日来的时候还想着,几万年不曾听见道友的消息了。却不料今日有缘再与道兄相见。”
“呵呵,凭你的性子,既然都已经做了鸿钧的传声桶了,怎么会不打听打听诸位祖巫姓甚名谁?”
“鸿钧前辈不愿讲明白,伏羲又耳目闭塞,不擅交际,根本找不到消息,就被赶鸭子上架似的,送到这里来了。”
“肯告诉你消息的,有那个能活到现在?别的不说,你要是能管住自己那张嘴,说不得还能活得更滋润些。”
“不知祝融道友这话从何说起?”
“少强撑着了,说罢,你究竟是得罪了哪路高手,才被打成这幅凄惨样,连太乙境界都险些保不住了?你要是实话实说,说不定爷高兴了,还会赏你几颗灵丹妙药尝尝。”
伏羲轻笑道:“道友的灵丹妙药还是给自己留着好了,伏羲要是尝了,还不知道自己的死状会有多凄惨。只是这玄冥下手实在太过阴毒,少说废去伏羲七八成修为。”
祝融大掌狠狠拍在伏羲肩上,震得他晃了两晃:“爷要是信你,还不如自己去抓阄!看你这幅中气不足的样子,分明是陈年旧伤,再往少里说,也得有千余年岁了。”
伏羲立马回道:“千多年过去了,伏羲身体已无大碍,便不劳道兄挂念。”
“你那只耳朵听见爷在乎你的死活了?跟你费这么多唾沫,只希望你趁早知难而退,免得折了万把年里剩下的交情。”祝融抬手,粗壮的手臂恍若铁钳般,紧紧卡住伏羲脖颈,“给爷听清楚,我族庭议的时候,向来不欢迎远客。比远客更讨厌的,便是你这等被鸿钧派来的说客!”
“道友也认同我们这好歹上万年的交情,何必只因为听到鸿钧的名号就交恶?更何况,伏羲此来可并不是为了求一己私利。”伏羲身子轻晃两下,便挣脱了祝融的钳制,转过头来,盯住祝融冒火的眼睛,“洪荒大劫将至,必要齐心面对。鸿钧前辈也嘱咐过,尔等祖巫且莫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安排。”
“大劫数?是鸿钧亲口说的?”祝融两道八字眉倒竖,泥丸宫里挤出一孔火光,显出极尽严峻的面色,低头喃喃自语,“当年鸿钧那老神棍侃侃大言,向我等保证,只要借我两位兄长半数修为,便能困魔于方寸之间,致胜于星海之外。这才过了多久,便又迎来一轮量劫么?”
尽管身在近处,伏羲还是听不清楚祝融到底讲了什么,正待询问,却见祝融忽然间心平气和下来,道:“伏羲,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族都无法再承受一味接受鸿钧安排所带来的痛苦了。走吧,我带你去我族的议事厅。”
伏羲茫茫然间,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祝融的脚步,转过三重堡垒,进入一个入口几近十丈宽的巨大地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