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纱下的面容清晰可见,沈竹嫣倒吸了一口气,圆睁双目。这眉眼五官,仔细看来,甚至身高线条,白露同她自己,相似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因一颦一笑而产生的皱褶,都如出一辙。
“也许,我还得唤沈姑娘一声姐姐也说不定。”她摘下幕篱放在身旁,脸上带着微笑,“既然沈姑娘不乐意说,那白露不才,便猜一猜。姑娘此行,可是为了一个人一件物?”
竹嫣正色,没有说话。
“你说你姓沈,可是沈怀谦抚养你长大?”纳兰白露含笑,“如此一来,必然也是他要你来的东剑,寻找生父吧。”
“生父?义父只说这里有我想知道的来龙去脉。”沈竹嫣皱起眉头。
“沈怀谦其人,江湖上传闻不少但能信的却没几个,若有机会,还真想见上一面。”白露绕着自己的鬓发,微微歪了歪头,“你的生父,也是我的生父,便是那沈怀谦的师弟,如今的东剑阁阁主,纳兰不容。”
“噢。”她有些漠然,这天上掉下来的生父,虽是名声赫赫的江湖人物,但入耳心里却没有太大波动。消息来得突然,让她觉得好似在听别人的事,“义父竟然也是东剑人?”难怪金予温将她轻功错认
“生母则是纳兰不容的小师妹,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英。”纳兰白露掐着指头,静静道来,“母亲本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不知怎么生了变故,与沈怀谦跑了。十九年前,你我出生的那年冬季,母亲因偷窃官府宝贝被处以斩首。而这宝贝,大抵就是你要找的那‘一物’,如今存放在东剑西侧的那块石头。我猜,沈怀谦是让你把石头带回去?”
“义父说,那石头是假的。”沈竹嫣沉着脸,严肃地说。
“我知道。”白露却不以为然,“所以就算是帮我,我也帮你去拿那石头。江湖人大概没想到,被他们供奉朝拜的神石,不过是个赝品。真是可笑。”
“可是你从小长在东剑,怎的似乎并不那么喜欢……那个生父。”她有些语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天降生父。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你未免太好看了一些。”纳兰白露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看着沈竹嫣愣神的脸,她又一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小时候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如今的我可是一点功夫也不会。”
“嗯?”这跟她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纳兰白露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那里沿着掌纹赫然一道丑陋疤痕,横亘在掌心里!伤口似乎极深,想必当时将掌筋也切断了!
“然后,他就在我的手里划了如此一道。”白露静默地收回手,微微带着笑容“不过是我身上留着母亲的血,他顾忌这血液不为他所控,一如当年义无反顾离开东剑的她。”
“那、那你现在……”沈竹嫣瞠目结舌。
“书书写写倒是可以应付,”白露看着自己的掌心,“可我却是再也无法握住任何一柄宝剑了。你说,当年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害怕不惜对一个孩子下手?”
沈竹嫣答不上来。
半晌,纳兰白露才叹出一口气:“既如此,那母亲的死便有蹊跷,那他,也毕竟做了不少亏心事。而我,想要探知他们的纠葛。他的,沈怀谦的,母亲的。”
白露停在这里,沈竹嫣面色复杂,低头权衡着利弊。
“你只能选择帮我,姐姐。”她凑近沈竹嫣耳边,“否则……”
否则纳兰不容知道外边儿还流落着她这么个种,恰巧又是被沈怀谦所收养,她绝对无法活着下山。
“要怎么帮你?”沈竹嫣咽了咽口水。
“那些山下的人,可是自称藏金阁与你一同前来?”白露踱步到窗口,轻轻撩开竹帘。从上往下看去,恰好能望见山门。
“是的,但你怎么知道……”
“正好,也不用给你找帮手了。”白露颔首微笑,“今夜子时一刻后,你带着他们乔装一番,去藏珍阁取那石头吧。记得速战速决切勿拖延了。”她顿了顿,“放心吧,没有人会阻拦你们。”她挥一挥袖摆,转身坐回茶几前,倒掉杯中的残茶剩水“但若动作慢了,我可不保证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接着又从一侧抓起一块丝巾,扔到沈竹嫣面前,“且用它障着脸,你这相貌,进这山门着实便利,可走动却容易露了破绽。我已与山下使女说了,她自会引你去休息的地儿。”
沈竹嫣还想问些什么,她却起身向屏风后的内间走去。可才刚一转身,纳兰白露不知怎么的,小跑过来伸手拉住了她:“姐姐……容我唤一声姐姐……”
“嗯?”这声姐姐,让沈竹嫣心里微微一颤。她自小便知自己并非义父的亲生女儿,虽然义父待她极好,却总有那么些隔膜在其中。如今意外得知这世上有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妹,自然心里还是有些震颤的,大抵这就是血缘的共鸣。
纳兰白露嚅嗫着嘴唇:“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沈竹嫣了然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姐姐我功夫可是好得很。”
白露微微一笑,将手抽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