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茫茫的雨云遮盖住了月亮,远处似乎有滚滚雷鸣。沈竹嫣与金予温一行人,一身黑衣全副武装,鬼鬼祟祟地从房顶挑檐跃过,直取东剑西侧的藏珍阁。
这夜里守备果真如白露所说,少得很。几乎没碰到几处守卫弟子,他们便轻松到了藏珍阁。阁楼大门虚掩着,内里灯火通明,窗户纸被照得亮堂堂的。如此顺利,简直有几分请君入瓮的姿态了。
白露的话,该信还是不该信?
沈竹嫣伏在楼旁深深的草丛里,有几分犹豫。
“上!”金予温一把抓住沈竹嫣的手,二话不说将她拉进了藏珍阁。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身在藏珍阁内部,不知是今夜特殊还是夜夜如此,藏珍阁里点满了蜡烛,将金碧辉煌的宝室照得透亮。藏珍阁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宝剑长兵,
“少阁主,东西在上面!”同来的喽啰在楼梯上探出身子,低声召唤。金予温一凛神,脸上露出的是整座藏珍阁珠宝辉华也无法掩盖的笑意。
“走。”他带着沈竹嫣,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楼。这藏珍阁共有五层,那石头却未摆在顶层,只简单的在二层做了一个陈设。知晓内情的沈竹嫣微微一笑,这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可金予温却丝毫不明白,上前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放在手心好一阵端详。
“这石头,也算得上一块美玉,只是传闻能助人武功精进,不知有何玄机。若从外观上看不出来,又怎知真假?”他掂来掂去,甚是好玩。
“这我倒是知道,东剑有一块模子,若是真的,便能完全嵌入,略有一些差池也不行。”沈竹嫣记起白露的叮嘱,抓着金予温往楼下拖,半点时间耽误不得。
“那也就是说。”金予温突然站定,“若有一天出现假的宝石头,必然是这执管模具的人,或是那人的主管所为?”
沈竹嫣眼前一亮,既如此,那人必定知道真石头的下落?可那执管模具的人,又会是谁?
“快走吧,夜长梦多,当心东剑来人查了我们,一个活口也不留!”加大手中的力度,她恨不得连拖带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刚踏出门槛半步,东剑北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望过去,有冲破云天的火光!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何人攻打东剑,竟使用到此番猛烈的武器!
“糟糕。”沈竹嫣暗叫一声不妙,果不其然,从一面冲来不少持剑弟子,见了他们热热闹闹一行人,也愣了愣。
“你、你们!何许人也!竟擅闯藏珍阁!”
“我……”金予温张口欲答。
“少说废话!都给我拿下!”带头弟子打断了他,招呼他们一拥而上。
“你们这群人,好不讲理!”金予温拔出腰间宝剑,手忙脚乱地对博起来。但他心肠极好,对着往来刀刀致命的东剑弟子,却不舍得以刀刃相见伤其性命。他左右闪躲,用剑背击打来人脖颈,使其昏厥。
“你们再进一步!我就把这罐子砸了!”金予温不知从哪里搬来个瓷花瓶,高高举过头顶。
东剑弟子被他的高呼气势镇住,纷纷停了手望过去,藏金阁一行人趁此机会动手。这花招果然奏效,大半弟子被击晕在地,压力瞬时减轻不少。
“干得漂亮!”他放下无辜的花瓶,继续投身混战中作搅屎棍。
可纵然金予温看起来武功高强,而沈竹嫣也使得一手好剑术,加之藏金阁带来不少高手。可对付源源不断的东剑弟子,也逐渐吃力起来。金予温带着沈竹嫣和一众来人,缓步后退,几乎要退进了阁楼。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高喝,沈竹嫣从狭小的窗缝望过去,由西面来了个玄袍男子,看样子不太年轻。似乎在东剑位高权重,弟子纷纷让出道路来。
“汝等,何许人也?”他停在藏珍阁前,怒目圆睁,解开领口披风的绑束,“可是同那伙南蛮宵小约好,此夜攻我山门?”
“纳兰阁主,恐怕是误会了。”金予温不甘寂寞,拨开喽啰大摇大摆出了藏珍阁,规规矩矩给那来人鞠了一躬,“我等不过是前来瞻仰瞻仰东剑风采,吸纳天地精华,浸晕前辈高风,哪里像是来挑事的?”
“哦?”纳兰不容钳住了他的手臂,带着半分力气轻轻一抖,那藏在袖笼中的宝玉,啪嗒一声滚了出来掉在地上。
“说是瞻仰,却一路直取我这藏珍阁,伸手便是武林奇石,倒也是威风啊!”他忒一声,煞是不屑地将金予温一把甩在地上。
沈竹嫣在门口悬着一口气,这金予温倒是胆子大,油嘴滑舌连纳兰不容也敢糊弄,若今日他命丧与此,她与其他一众喽啰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纳兰前辈,莫生气嘛。”可金予温依然嬉皮笑脸不当一回事,从地上滚起来又是一揖,“前辈,你要是介意,我便把这石头还给你就是了。咱们江湖小辈年轻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也无须介怀嘛。”
“一派胡言!”纳兰不容振袖,激起剧烈的风,夹杂着强大的内劲让人无法站稳,“汝等竖子,满口胡言乱语,东剑岂容得你等撒野?”
“等等!”眼看他就要抬手劈了金予温,沈竹嫣禁不住喊出声来。她带着白露给她的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眼尾带着傲气挑起,似曾相识的感觉让纳兰不容愣了一愣。
“纳兰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纳兰不容面前。
“你说便是。”纳兰不容不耐地皱眉,这女人的眉眼莫名使他烦躁,那种熟悉感,犹如这数十年来萦绕不断的噩梦里浮动的眼眸。她在说话,他却一星半点也听不进去。他看见她的面纱因谈吐而起伏,双眸微微眨动,甚至能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温度。他想扯下她那层面纱,可周遭都是弟子,他必须得忍着,不允许自己有半点与身份不相符的失态。
“阁主?”沈竹嫣早已话毕,可纳兰不容却板着脸沉默,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这声音,是了,他知道她像是谁了。
十九年前,将假石头给他的那个女人,是她!这眉目间的流动,跟她一模一样!虽说白露也像极了她母亲,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比白露更像!眉眼间的风采,举手抬足的傲气,和话音里夹带的傻气,一,模,一,样!他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她站在雪里手舞足蹈的畅然笑意,她那汪汪的秋水剪眸,甚至是……她最后在怀里温度渐失的冰冷。所有的一切,纤毫毕现。
十九年了,她是来索命吗?还是来带走他这十九年谎言里得来的权利。
“你若要那石头,你拿走便是。如今我东剑,并不需要倚仗那虚名立足江湖。”纳兰不容抬了手,示意弟子们退后,“这些人,看来与南蛮并非一道,与你一同走便是。”
“多谢阁主高抬贵手。”他的开明让沈竹嫣感到意外,这也未免太过于轻松了一些。
“只不过,今日之事,在场之人一个字透露不得。”他凝下眉来,“莫小看了我东剑,若有人漏出去半个字,就用一条命来偿!”他字字如铁,锋利的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是自然。”金予温嬉皮笑脸,见风波平息,赶紧上去将沈竹嫣拉到身后,招呼着喽啰点头哈腰地走下山。
“慢着!”
纳兰不容突然出声,东剑弟子见状连忙亮了兵器,拦住他们离去的路。
“你……叫什么?”他指着沈竹嫣,微微眯起眼,在这阴霾的黑夜里,他整张脸暗着,看不清情绪。沈竹嫣转过身,纠着眉头,有些犹豫。
“我……”
“算了。你们走吧。”
东剑阁西面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是南蛮的火药,而是滚滚乌云夹带着的雷鸣。明亮的闪电劈在那端阁楼的屋顶,很快便散开明亮的火花。弟子们还没来得及奔走相告,便有疾风骤雨席卷而来。密布的暴雨瞬间压灭了微弱的火势,看来不过一场虚惊。
也不知此夜过后,还有怎样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