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那几道暗箭,金予温得了几分闲暇。见着沈竹嫣飞身这一剑,身姿悠扬目光如炬,目中不由流露几分诧异。然而这书生功夫不弱,以萧为剑,刺向笼心!眼见他人已如笼,却指尖一动,萧中又射出一点银光。沈竹嫣脸色突变,收起剑势反身跃起,险险躲过那难防暗箭!
到底是江湖经历太少,沈竹嫣一时间受惊无法立刻稳住身形。金予温见此时机,立刻执扇向前。见着那书生暂时与沈竹嫣分离出一些距离,他反手将折扇打开,向那书生一撒,那原本密密麻麻收进扇里毒针,尽数又向那人飞了回去,全数奉还。
趁假书生抵挡闪躲之时,他趁机一跃,拦腰挟住了摇摇欲坠的沈竹嫣,飘然落于花丛之中,踩折不少那奇异的红花。
那假书生不知身上藏了多少暗器,堪堪躲过那针雨,便又从袖中甩出一把细密绵针。沈竹嫣此刻是真有些恼怒了,江湖中总说要光明磊落,此人却偏偏什么阴玩儿什么,倒是辱没了她这个所谓“魔教”的脸面。她伸手入怀便要去淬了居灵花毒的毒针,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金予温瞥见,出手压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这一耽搁,对方便占了先机。可假书生不进反退,却是急急向后退出数丈,将长萧往嘴边一放,吹了起来。
那几声箫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尖声怪气,一入耳便觉天旋地转!即便捂上了耳朵,也似尖锥刺脑。
“屏气入定,切莫动真气。”金予温将手覆到沈竹嫣眼上,低声传音入耳。然而他面上却不如声音那般气定神闲,两道剑眉纠缠结盘,嘴角已沁出丝丝血迹。这魔音称作千千结,乃是白雀门失传许久的邪魔功夫,在归顺中原武林前曾大放异彩,但功夫诡谲难以掌握,很快便因此被诛为邪道,被大肆赶杀。直到白雀门前任门主南白雀死后,女儿南九珠继位后,将此魔道功夫摒弃,归顺中原武林,才终得平安。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在此处看到这失传已久的千千结,想来此人方才撒针手段,的确与旧时白雀门道十分相似,难道竟是白雀旧人?
再耐不得这魔音灌耳,但那人也不见得分得出手来。金予温咬紧牙关,驱使已逐渐僵直的手,摸出怀里金锞子,弹指而发。
当啷。
他准头极好,那金锞子击打在洞箫上,当即显出一道裂纹来。那魔音本带着几分内力,裂纹经不住那强力灌注的功力,瞬间咔嚓几声便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因内力而飞驰而出的碎片刮得他手掌尽是伤口,鲜血四溢!
正是当下!沈竹嫣睁开眼,手中执剑便是直刺过去!
她这一次拼尽全力,剑招本就无需太好看花哨,有用便好。那人见状便急速退去,眼见身后是院墙退无可退,竟只手去挡!
本料想他手为肉生岂能与金石交戈!怎料!那人空手接住沈竹嫣白刃,咔嚓数声!那剑刃竟全数折毁在他掌心之中!而内力随着剑身传至剑柄,沈竹嫣被此一接震得手腕发麻竟半晌无法动弹!她双腿一软,被震得退后几步,如今手中只剩下一柄断剑,且后继无力,沈竹嫣悔恨幼时训练洗漱,纵然脑中闪过千招万式可破解,却也不能施展!
“赤手断金!”金予温缓过气来,大呼一声,“你绝不是莫洪武!你究竟何许人也?”
“哼哼。”那书生竟还能笑得出来,这笑声却十分诡异,听起来竟像是个女子之音。而金予温这一问之后,那人似乎索性不再装模作样,一举一动与之前判若两人。他拂了拂脸,似乎那让他十分不舒服。几番搓捏,脖颈处已现裂痕,他指头抠进裂缝处,一掀,那张脸皮竟活生生被掀了起来!
这、这难道是聊斋中的画皮妖怪?毕竟是小女儿,心思羸弱,沈竹嫣不由得拉紧身畔金予温的衣袖。
只见那脸皮连带着一蓬乱发如同衣服一般被脱了下来,甚至那魁梧的身子也不过一层外甲。什么赤手断金,分明是那外甲指部嵌了精钢,难怪如此坚硬。退下一层外壳来,那人足足小了一圈,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书生,分明是个俏丽女子。
尽管金予温觉得,这俏丽二字是分外担当不起的,五官外貌委实普通了些,仿佛见过一眼便不再认得。这栩栩如生的易容术,他却未能知有谁竟能使到如此地步,不仅是脸面,竟连身材也能偷天换日,实在了得。
“倒是小看你了,”那女人将人皮一丢,提着裙摆一扭一扭地上前来,“方才伤得那么痕,我还以为是个世界公子哥,没想到这一会儿伤便好了,打得那么起劲。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救你们二人。如今这园子也砸了,花也碎了,焚琴煮鹤得很。”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们?”金予温与沈竹嫣机警地退了一步。
“哦?你们呀……若是乖乖被我迷倒,明儿一早便身在林外。偏偏你们自作聪明,我这院子向来隐秘的很,若你们竖着进来竖着出去,岂不是暴露了?”她在花圃旁找了个赶紧的石头,拂去上面满落的碎花碎叶,坐了上去。
她此番十分惬意,甚至还从袖笼里拿出条发带,动作轻柔地将一头长发束起来。可她这般轻松,却压得沈竹嫣与金予温更加紧张了。
“你说说看,若换做你是我,为了保守秘密,难道不会杀人灭口么。况且……”她媚眼如丝,瞟向沈竹嫣,“这位姑娘想必已经发现了什么吧。”
金予温闻言望向沈竹嫣,等她开口。
前有狼后有虎,她只能开口,扬声问道:“今日,是否有一白衣女人来过此地?”
“你果真为她而来?”那女人的眼光犀利起来,右手稍稍向石缘伸展,“她是你什么人?”
沈竹嫣迟疑了片刻,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便反问一句:“你又是何人,可还未告诉我们呢。”
金予温看她一眼,这沈竹嫣似乎已有些转变,他犹记得那时初见她言笑晏晏,心中毫无城府,问什么便说什么,今日距初见不过月余,竟似乎长了几岁,懂的拒绝与迂回了。
那女人闻言微微一笑,沈竹嫣毕竟道行甚浅,这点小伎俩她并不放在眼里。何况二人不过两个毛头,没有什么好忌惮的。她仔仔细细将沈竹嫣上下打量过,才缓缓开口:“我是何人,可是要靠本事才能知道的。”话音刚落,她便从石头下摸出个什么玩意儿,一把向金予温沈竹嫣二人飞了过去,同时脚下生风,从背后拔出两柄短刃,快步刺向那二人。
那是七八枚奇形怪状的飞镖,沈竹嫣对她这招早已厌倦不堪,耸身一退便跃起,攀着身畔一棵梅树折下一枝充当武器。金予温用折扇打下数枚飞镖,眼角一瞥,见沈竹嫣折梅而立,颇有几番英姿飒爽的意味,如若将来名声大噪,倒也堪得一个“折梅”的美名。只是来不及多想,那女人手中双匕竟似有分身,竟能同时攻向金予温沈竹嫣两个方向!金予温看不清这女人脚法,只觉得穿着那层人皮时她便十分灵活,如今脱了下来却愈发摸不着章法了。沈竹嫣勉力用梅枝抵挡,一时间漫天都是碎花碎叶,像是一场缤纷春雨,障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