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荷叶莲点头,碧柳扶风摇涟漪。
沈竹嫣提着衣摆从荷塘边上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这日头真辣,照得人脑袋都晕。她提溜着衣袖扇风,望着前方宽阔的湖泊,想要到达白鹭洲还得必须得绕过去,实在是,太曲折了……不如……
虽然义父叮嘱她武不外露,不可随意在外头同人打斗,但此时四下寂静无人,毕竟也没有人跟她一样傻到这么热的天跑出来,用水上漂渡湖,应该没有人会看到吧。沈竹嫣四下顾盼,再次确认并无闲杂人等,窜到荷塘边,气沉丹田,默念口诀。
“嘿!”她小喝一声,脚下生风身子腾空,尽管起跃时脚被湖边的藤蔓绊了一下,但依然平稳地渡过了湖面。田田荷叶还不见半分震颤,竹嫣已然在对岸落地。
“好轻功!”“姑娘轻功真棒!”“好功夫!”
林间传来高低起伏一阵喝彩,竹嫣脚下打滑,在湖边泥泞的地里摔了个狗啃屎。尽管机智如她,但毕竟世面见少,居然没想到白鹭洲富庶至此,竟然在半空中的树上搭出个台子来。想必今日是有什么盛会,那里坐了不少人,面对着湖泊,将沈竹嫣的举动看了个清楚。然而茂密的树杈遮挡,粗心的竹嫣隔得又远了些,竟全然没察觉到。
“欸,姑娘,何必行此大礼。”高台上跃下一个穿着大氅的玄衣公子哥,落地无声,听起来也是道上的。
“谁行此大礼!”竹嫣连滚带爬从泥地里站了起来,“姑娘我太热了,决定下水凉快凉快不行么!”
“凉快?”公子哥看看她脚下没踝的泥水,“姑娘兴趣略有些独特啊。”脱下身上看起来就很贵重的大氅,裹在她湿透了的衣服外。
“你这是!”竹嫣吓得退了一步,不料背后是个水坑,她扑通一声带着贵重的大氅再一次栽进泥水里。
“东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子。”玄衣公子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跟我来,换身衣服去吧。”
东剑?沈竹嫣眼珠子咕噜一转,她这趟下来本就是为了混进东剑,如今竟有人送上门来将她当作东剑弟子?
“东、东剑?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剑……”她索性顺着谎说下去。
公子哥翻了个白眼:“这里离东剑才多少里,你冒冒失失地就渡了湖,你那轻功脚法身形,不正是东剑歌字门的。小姑娘,你还太年轻了。本少爷可是藏金阁的少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沈竹嫣拽着他的手站起来:“藏经阁?那是什么?那不是少林寺的吗?你是和尚啊?”
“你!藏金阁是金子的金!”公子哥抽回自己的手,嫌脏地拍了拍,“嘁,跟我来。”他带她穿过树林,走进如同迷宫一样巨大又曲折的回廊。
竹嫣抓着湿漉漉的肩膀,虽然是盛夏但风吹过还是有些寒凉。跟着这不怀好意的公子哥,她用尽了小脑仁记下来时的路,心不在焉地开口询问:“这是八卦?阴阳?太极?”她理学不太好,要真是这些那可就麻烦了。
“俗!你怎么这么俗!”公子哥背着手,得意洋洋,“我这个院子,可是有玄机的。”
“什、什么玄机?”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哼哼,要在这个院子里找到要去的地方,你必须得记住八字口诀。”他卖弄起玄机来,“咳咳,听好啦,前北后南左西右东。”
“嗯?前前……”
“以东为大,比如要去我的卧房,那你就进门一直往前走,我们现在去洗澡的给你换衣服的地儿,就一直向西走,碰到岔口就往左拐。你看,这可比那些俗套的八卦阵好多了吧。”公子哥儿不知从哪里捞出一把折扇,展开扇起来倒是有几分风度翩翩,“你看,这不就到了么。”
醍醐小筑。
公子哥将门推开:“进去吧,女孩子洗澡我也不方便观摩了。虽然你这身子……”他上下打量了沈竹嫣一番,“也没什么好看的。”
“哼。”竹嫣摘下身上脏了的大氅扔了过去,他身手倒是灵巧,稍一使力便躲了开。
“对了,你叫什么呀,等会我要是出来找你,也不知道怎么找。”她一只脚踏进门槛,侧身看着他。
“我刚才没说吗,欸我还以为我已经告诉你啦。”他捂着胸口,仿佛受到了惊吓,“你可记好了,我姓金,金子的金,叫金予温。江湖人称风流倜傥……”
“啪!”竹嫣走进房里,将门甩上,徒留他一人在门外情难自禁地滔滔不绝。
走进屋子深处,那里已经备好了满满一盆的热水。木盆旁有点燃的熏香,四周垂着遮蔽用的幔帐,空无一人。沈竹嫣沉下脸,在屋子四周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什么端倪。走到盆前,她用手沾了点温热的水,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点在舌头上啧啧嘴,没有异味。
保险起见,还是稳妥些好。竹嫣在腰间摸索一阵,摘下个挂在腰上的佩饰,那是只黑不隆冬被盛夏烤得软绵绵的大球,竹嫣从上面揪下一小块来,用手挽了一捧洗澡水冲了一冲,便扔进嘴里嚼也不嚼一口吞下。
这只球是义父给她的,据说是能破千毒治百病的膏药捏成的。义父还说,当她混熟了江湖,便能发现这玩意儿的珍贵,无非就是些非常难得的奇珍药材吧。她小心翼翼地把大黑球放在澡盆旁的架子上,褪下肮脏的衣物,解开凌乱的发髻,卧进舒服的热水里。
真舒服啊。伴着不知从哪来的凉风,盛夏让人难忍的暑意渐渐消散。她回忆着在谷里四季如春的舒服气候,长时间赶路的倦意逐渐席卷而来。竹嫣打了个哈欠,靠着澡盆宽大的边缘,渐渐睡了过去。
阁楼外,金予温偷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没动静了,秘制香应该是起作用了。”
身旁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子点点头:“老夫觉得也是。不过少爷,你是怎么知道她从东剑来?”
“她轻功身形内息与东剑相同,最重要的是,自从纳兰不容掌管了东剑之后,歌门弟子的轻功做了一些小的改动,尤其是起跃的一瞬,后脚会稍微迟滞一些,看起来就像是被绊了一下似的。而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是其他门派弟子难以模仿的。”他说得井井有条,轻手轻脚地推开小筑的门。
“可是少爷,”白胡子老头压低了声音,“万一她是真的被绊了一下呢?”
金予温愣了一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才小声开口:“哪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