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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浮生帝宫

据古书《韶华福音》记载,众神之主耶和华于混沌之初创天,亦名“须”,造地,亦唤“臾”,分一陆三海,即以曼德大陆为世界之中主大陆,其上地域多貌,遍布猛兽飞禽,自然也生存着不少异族群种。

人虽是耶和华亲自以神水点化而赋予的生命,却不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族群,加上初始之时各自为生,致使短短几年人类大减。于是为了抵御野兽袭击和瘟疫灾祸,原本分散各地的先辈们聚集在一起,选出一人成为首领,带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类以大陆中心为据点安顿居住,合力捕食劳作。

随着时间慢慢而过,人类在劳作追逐中渐渐进化,数量也愈加增多,原本稀疏的部落变成了村镇,后经人口不断变迁、房屋修缮,成为了一个城镇,再由人类在文明开化过程中的不断演变,一座繁华似锦的大都城便这样落成了,它就是当今卡斯特王朝的中心——浮生城,而当年那个由众人推举选出的首领,正是当今卡斯特家族的先祖。

在历经千年沧桑变换后,一代代承袭先祖遗训的的卡斯特首领们建立起等级分明、律法严谨的王朝制度,同时也打造了一支维序安民,扩张领土的强大军队,保卫着以浮生城为中心向四面延伸的人族国度,人们唤它为“四方之境”。

寒风猎猎,一个小小的身影独自站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座傲然屹立了数百年,依旧坚不可破的城墙,缓缓仰首,那经历了风霜雨打,却未抹去一棱一角的硕大字眼是那么耀眼,挥散着无尽光芒。浮生,这是个多么飘渺的字眼,此刻也是这么真实地近在眼前,带着对其不可侵犯的崇敬,零踏进了这个对其而言神秘且未知的地方,这座终其一生与之牵连的浮生城。

马车驶在人群拥集的街道上,零撩起帘子,小眼珠骨碌碌地转悠,好奇地瞧着一路路过往的摊贩,各种稀疏平常的饰物在他的眼中如同稀世珍宝一般,怎么看也不会有丝毫疲惫。过了闹市,马车即驶入一道高大宽敞的银白色大门,守在两旁的兵将俯身行礼,迎着他们一行人,直至身影远去。

不知不觉,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掀起车帘,在奇麟武士的示意下,零小心翼翼地下了车。还未站稳,已被眼前这磅礴宏大的场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这是一个比极乐谷还要宽阔的四方空地,形态各异的巨型石雕塑像分立四角,正中央修筑着一座流淌着闪闪银辉的圆砌水池,十二条镶饰银铝的高枝花朵仿如真实的鲜花,静静绽放在水池中心。绕过水池,连绵的阶梯便现身前,铺落着黑金镶边的鲜红毯子,在飘絮而落的雪花的点缀下显得格外幽美。每节梯均有两名身着同样冕官束服的男子分立两侧,向他交叉双臂,默然垂首。

“殿下,初次见面,奴才是内侍总管达川,奉陛下之命迎接您,”一个声音打断了零的恍惚,转眼看去,那人先向他垂首行了礼,然后慢慢抬起头。

只见他身形微胖,两颊圆墩,黑眸微眯如一条无缝的细线,对其尽显礼遇敬畏之态,这便是零初见达川的记忆。“哦……好……但是内侍总管是什么?”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个陌生的字眼,却没发现达川靥上的悦色因其这无心之言慢慢沉了下去。随达川一步步迈上石阶,那自下马车便令他暗自惊叹的宫殿已完全呈现在眼前。

一落落赤红砖瓦参差相砌的屋顶殿沿上,林立着与方才空地四角相像的小型石雕,檐角两边伫立浮雕式展翼的银白飞兽,那黑沉沉的眸孔犀利如炬,迎着积雪反射的粼光,恍如真灵乍现般惊人,只定神瞧了片刻,零已暗暗打起了寒噤。倒映着人影的光滑墙柱,围砌成了这么一座仿如冰中突立而出的精致宫殿。

零缓缓踏进殿门,只见无数衣冠里正的大臣分立两侧,纷纷垂目束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望了过来,看似好奇惊异的表情却让人感到几分明显的不自然,面对这样的一张张面容,他不觉紧张起来,顿时怔愣在原地。

“零儿,不要害怕,你到家了,舅舅在这里,到舅舅身边来,”金碧辉煌的大殿尽头,那端坐在石雕玉座上的男子忽的起身,只见他身着翼尾银羽披肩长袍,乌发流丝齐束于十二羽翎雕饰的晶目皇冠里。

他曾幻想过那个自称是自己的家人,将他从外面接回来的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怎样富态可掬的模样,垂暮枯荣的容颜,岂料,还未及回神,那幻想已惊然破灭了——俊逸的容颜略显沉稳,看似恬淡的眉目之间凝聚着令人生畏的肃然,配上那一身华丽庄严的衣饰,唯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威势,见其停在座阶下伸出手和蔼地唤着他,零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忽视身边凝注的焦距,朝那在尽头等待他的人走去。

正自想着待会儿要开口说什么,那皇帝已先一步抱住了他,感受着那高大身体上暖暖的温柔和丝丝颤抖,原本陌生的抵触渐渐苍白了气力。“对不起,零儿,让你一个人在外流浪,是舅舅的错,舅舅……舅舅对不住你的母亲,让你受了那么多年苦……”皇帝哽咽沉语,眼中含泪,不觉滴落在零的耳旁。

一个熟悉的声音隐约乍现——“零,为师知你十分想知道有关你母亲的一切事情,还有自己为何沦落在此的原因,不是为师不愿告诉你,实是此间种种并非现在的你可以理解的。你只需记住,出了这个谷,无论是在浮生城,还是入了帝宫,都不能向任何人问起有关你母亲的事,尤其是你的舅舅,当今的皇帝陛下,即使是谈论一个字也不行……”。

“我……我……”听闻“母亲”二字,他心中一动,想起临行前老和尚的嘱咐,忽而陷入纠结里。

“怎么了?零儿,以后你只需称呼我舅舅便可,有什么事尽管与舅舅说来,舅舅定会满足你的,”松开那小小的身子,皇帝见他不甚悦然,放轻了声音询问。

“不,没,没事,我只是见到舅舅有些开心,又有些害怕……”掩下欲欲而出的探寻,零努力微笑着回答。

皇帝半蹲下平视着零,伸手轻抚着他:“零儿,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你将会和舅舅,还有其他的亲人一起住在这里,无论是舅舅,还是这里的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好好待你的,所以,答应舅舅,不要感到害怕,好么?”

望着那双温润而弥漫着无限感慨的眼睛,自出极乐谷后便沉浸在漂泊无依里的心灵仿佛寻到了归宿,零默然点头。

浮生历674年,卡斯特王朝迎回逝世多年的浅黛长公主流落于民间的遗子烬零,皇帝千珏念其皇室宗亲血统,亲授其公爵之位,封号是为鲁希费尔公爵殿下,赐居鸣鸾殿。

浮生城不仅以繁闹的人族大都市闻名遐迩,这坐落于其内的庞大帝宫亦是人族有史以来最辉煌的建筑之一,不言其方圆占地多少,不论其筑造修砌多久,就数这其中的宫殿阁楼,便是自小在此长大,一辈子没出宫的人也不能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数出殿落几许,道出楼筑何名,更何况是烬零这么一个自小身居封谷,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随着一个领路内侍的步子,在偌大的宫落内乘着雪絮绕了几处或宽或窄的步道,烬零起初还沉浸在对这帝宫的惊叹中,直到感到身上一股热气在慢慢急窜,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咱们这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到呢?”终于忍不住,他疑惑地开了口。

那内侍回头,见烬零有些不耐烦,不敢怠慢,于是小心翼翼道:“回殿下,帝宫虽也住人,但不比外面那些客栈、府邸,尤其是您即将入住的居所处于后廷,那是历代皇帝妃嫔及子嗣生活起居之地,因宫制所限,后宫之人不得与外人太过接触,这才使后廷与方才您去的前廷相距得远了些。奴才知道您舟车劳顿刚到此,又在这儿绕了许久,心中颇有不悦,但请殿下稍安勿躁,只要咱们过了这个中廷,便到您的住处了。”

听此解释,烬零心知他的难处,也不好再发脾气,便尽力加快了脚步,他瞧着四下与方才所见有些不同风格的宫墙殿檐,随口好奇道:“你方才说这是中廷?那这个中廷又是干什么的?我见这里的装饰修筑似乎比前面的更加曜丽,难道只是用来让前廷与后廷相离更远么?”

内侍听着,不禁以衣袖半掩着差点儿没笑出声的脸色:“殿下真会说笑,这中廷既不是住的女眷皇嗣,也不与朝政理事相关,而是属于陛下一人的地方,平日陛下若不想去后廷,或是因政事繁多而抽不开身,便可到此居于君临殿中,独自处理政务或召见大臣。”

听他这么一一道来,烬零在得知更多之时亦不忘感叹:“这中廷看来不比前廷小,皇帝舅舅就一个人,他住的过来么?那么多宫殿岂不浪费了?”

“殿下有所不知,当初设计筑建帝宫时,这中廷的构造及用途都已规划好了,您别看它与前廷差不多的规模,可却是三廷中殿楼最少的廷了,除了方才奴才指出的殿,还有一些为皇族外戚来时的临居,其他的皆是供陛下闲时游赏的亭湖花林……”经内侍这么一说,他才大致明白了些,而这看似遥远的漫漫长途亦在他们一言一语的对话中临近了目的地。

而此时的中廷君临殿内,端坐于桌案后的千珏正冷面肃目地听着奇麟武士的汇报。

“你们奇麟武士是怎么保护人的?难道忘记临行前本帝的话了?”半响后,千珏打断了下面的叙述,英气凛然的面容微微现出沉冷。

“陛下恕罪,属下们一直牢记您的吩咐,半刻也不敢忘却,”那六人俯首跪对千珏,每双黑眸均凝着不敢放松一刻的严谨。

“不敢忘却?那零儿差点失踪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们每个人留心一点,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呢?”千珏不悦地质问出声,剑眉凝蹙。

“陛下教训的是,属下们已知错,甘愿受陛下惩罚,”六人一同请愿道。

千珏闻言,原本沉愠弥漫的神色稍稍缓褪了些,“算了,念在零儿最终无事安归,而你们又是卡斯特王朝中武艺最精湛的人,一直受皇室秘密训练,暗中为本帝,为维护皇族的统治尽心尽力,你们往日的功劳,本帝一直记在心里,这次的事就当做是将功补过吧,若是下次再有何闪失,定要拿你们六人试问!”

“谢陛下恩典,奇麟武士定当不负陛下所望,日后必会更加尽心为陛下办事,”那六人异口同声地沉誓。

“好了,本帝有些累了,若没什么其他的事,你们就退下吧。”千珏揉了揉太阳穴,语色稍显慵懒。

“那个……陛下,属下有件事,不知是否当讲?”一个奇麟武士忽而出声道。

听出言中的犹豫之意,千珏清了清倦意,“但说无妨”。

“是,陛下,这事其实与烬零殿下有关,就是属下在找到殿下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可疑之物”。

“是什么?”千珏心内的好奇渐渐被他的话勾起,原先欲归于安宁的心忽而一丝颤动。

“足印”。

“是人留下的么?”千珏凝神猜测,向那人追问。

“不,好像不是,有些像是兽类的足迹”。

此言一出,千珏眼里的凝重骤然沉为惊愕,“兽类?你确定么?”

“这……那些脚印有些已被风雪淹没,属下也只是凭着隐约的印痕而做出这样的揣测,或许并非真事……”

“既然连你都不确定,又何必再言呢?好了,你们还是安心下去休养吧。”千珏忽的截下奇麟武士的话,言中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待他们离去后,一直立于旁边的达川总管谨慎道:“陛下,奇麟武士的话向来不假,您为何不让他们讲完呢?”

“达川,你跟在本帝身边那么久,从下令寻找零儿起,本帝面对的种种险阻,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别人不懂,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了。”见达川眼含真挚地点着头,千珏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欣慰,“自从得知零儿的下落后,本帝就已经预料到,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您说的是朝中那些人?”达川揣测着千珏话中之意。

“不错,本帝知道,朝中那些大臣虽然表面上对找寻零儿之事没什么特殊表态,但私下里却对此颇有微词,甚至一度暗中阻挠奇麟武士的行动”。

“不知是哪些人,竟敢如此大胆,陛下为何不将那些人逮出来一一治罪呢?”达川哼着打抱不平的腔调,向千珏试问。

“抓人治罪最基本的条件是要有证据,奇麟武士毕竟是暗中行动,即便那些人在其中插一手,本帝也不好去治他们,所以只能秘密安排奇麟武士先将零儿接回来,一来奇麟武士一直深得本帝信任,将此事交给他们,是再好不过了,二来凭他们六人的功力,若有人要害零儿,他们也一定会舍命保住孩子周全,可现在……难道本帝料错了?”千珏疑神凝道。

“不是人,是兽,难道是……”达川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无意间对上千珏泛着冷戾的眸子,不禁揪了揪心,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急忙连声呼着:“奴才该死,不应妄加揣测”。

“好了,这没有确定的事,还是不要乱猜的好,本帝知道你想的人是谁,但……或许不一定就是,”千珏默然凝神,语意深远。

“且不论之前零儿的身份有多少人知道,即便他们得知,对一个孩子下手又能得到什么,这毕竟是我们卡斯特的事,与那些人有何干系?”

“陛下所言极是,看来这更可能是有心之人故弄玄虚的手法,目的就是想方设法去脱罪,”一心想为方才扳回一城的达川终于逮着机会,小心翼翼地再次拍上眼前之人的马屁。

闻言,千珏微眯英眸,冷哼一声,“瞒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那些人绞尽脑汁不允本帝,本帝便偏反其道而行之,本帝要让他们知道这浮生城、这四方之境是我卡斯特家族的天下,只要卡斯特王朝还在,即便家族只剩最后一人,最高的权利还是属于我们的,没有人可以颠覆,况且零儿是皇族后代,无论当年……当年她有什么错,这都应该过去了,不应再牵连到下一辈,而我,多年前没能保护好她,致使铸成大错,如今定不能再让她的孩子受半点苦难了!”

原本意气凛然的俊颜渐渐染上薄如尘埃的灰霜,忆起往事,千珏的心伤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那双漂泊的目光孤零零地游走在窗外的飘雪里,没有焦距地凝注着,似乎在期待,又好像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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