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云被秦不归夹在腋下行出里许,路上想到:不知今后是否还能见到父母,不免悲从中来。又想到前途生死未卜,此时当寻求脱身之计方为上策,怎有空思绪万千?于是问秦不归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不归道:“手上有筹码了,自然是要去赌场赌钱了。不过现在庄家却不好找,先得找个地方,等庄家露面了再说。”
周中云笑道:“作为一个筹码,我想知道谁是庄家,告诉我呗。”
秦不归道:“我也不知那庄家身份,但必定与你有极大关系就是。”
周中云笑嘻嘻道:“我知道赌钱十有八九都是庄家赢,我看你运气也不会太好,不如放我回去,咱们这次不赌了呗。”
秦不归怒道:“不赌,说得轻巧。老子输得家都没了,不捞回本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周中云还待言语,秦不归红着眼道:“我知道筹码是不会说话的,且筹码若有一定磨损,不会影响它作为筹码的价值!”
周中云想了想,当下那秦不归在气头上,若是惹得他当真动了,让自己受那皮肉之苦,那总是不值得的,且若受了伤于如何逃得性命也是有碍。当下便不在言语,只是观察着眼前的路,想着心中逃脱的路。
月夜之下,两人疾走,宛如牛头马面扛着小鬼往地狱而去。待得来到一株枫树底下,秦不归将周中云往树下一扔,借着冷冷月光,上下打量着周中云,突然道:“后面跟着的人,出来吧!”
周中云笑道:“这夜黑风高的,只有鬼才会担心太阳出来,急着赶路。又有谁会爱跟着个鬼呢?”话音刚落,却从草丛中跃出一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利剑,道士打扮,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显得是那般凄凉却又义无反顾,正是冯臼。
秦不归道:“沙杨门的轻功还算有些门道。但你冯臼的胆色倒是大得很呀!”他知轻功非自己所长,是以连夜赶路。见冯臼自己一个人居然敢追上来,对他勇气却是佩服得紧。
冯臼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凡人生在世,总是难免一死,但求问心无愧,死也就死得其所了。”
秦不归一愣,显然像他这样一心只考虑自己的人是想不到什么是有愧的,随即笑道:“我本来欲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自己要来求死,那我也就当回出家人,来个‘与人方便’。”说着便要动手。
周中云知师父决非秦不归的敌手,便道:“出家人怎么能动不动就与人打架?动不动就打架的那是阿猫阿狗呀!出家人讲究‘清静无为,清心寡欲,守静去欲’。还是不要打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这一句既劝了师父不要管自己,又骂了秦不归,他心中真是好不痛快。
冯臼如何能不解他话中之意,不由得欣慰道:“你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足见不枉为师一番教诲。”一阵寂静,“师父希望你将来能做个好人!”
秦不归道:“要打就赶快,莫要如此婆婆妈妈的。”一个纵跃,朝冯臼当胸就是一拳,当真快如闪电。他算定冯臼功力,必定向后跃去。只要接着双腿连环,纵使踢不中冯臼,也必定大占上风,用不了三十招便可将冯臼毙在拳底。
不想冯臼一个侧身,闪过秦不归的当胸一拳,跟着横剑直削。若不是秦不归收招收得快,右手便要给削了下来。即便如此,右边的衣袖还是又受了一剑。那衣袖因受了两道剑痕,秦不归的右手居然从剑痕中伸出来。衣袖的前一截在风中随风摆动,便似垂死的人,好死不活一般。
秦不归恼羞成怒,一把将衣袖扯下,取出怀中链条,便朝冯臼攻了过去,不过心中却实存着老大疑问:“他怎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中功力居然进步了一倍有余?依他在道观中功力,无论如何不能做到如此快法,难道在道观中他未尽全力,这时想要一个人夺取黄裳的后人吗?当真如此,那我便需加倍小心才是。若是他果真了得,那我也只能夹路而走了。可惜我苦心经营,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他心中既萌生退意,便且战且退,不时朝四周瞭望。
待他一眼见了被自己仍在树下的周中云,心中不由有了计较:“我且退到那少年身旁,若是这冯臼果真了得,那我便携那黄裳后人为质。到时这冯臼小儿必定投鼠忌器,说不得还能将那黄裳后人带走也未必可知。”想到此处,当即便一个转身,围着那枫树绕弯而战。
两人相持良久,虽一时难分胜败,但冯臼却是有些许小小的优势。但数十招过后,秦不归渐渐发现冯臼有些中气不足。他一个机灵,想起武林中有一门称为血功的,每一次催动,功力便会增强几分不等,若是功力深者,增长倍余也不奇怪。他向来只是听闻,从未见过,想不到冯臼居然会此功。既然已知冯臼所使的伎俩,他自有了对策。这血功虽能提升人的功力,但只有一时之效,只要能拖得长久,冯臼必然力竭而死。知之此节,他便专下心来只守不攻。
百余招后,冯臼中气不足之像愈加明显。秦不归心中窃喜,一把圈住冯臼刺过的长剑,提起右腿,当胸踹去。
冯臼一个踉跄,直退了三步。挺剑又上,秦不归铁链甩出,击他小腹。那冯臼却是不挡不问,横剑直削秦不归后颈。秦不归大惊,被这种不求自保,只求同归于尽的打法弄得手足无锡。他赶紧一个滚地螳,避了开去。这一下虽保得性命,但因滚得太急,脸上被石子磕着,也是受了些伤。但想起刚才凶险,后脊仍是冷汗直冒。这一下,他再也不敢抢攻,只是严守得风雨不透。
冯臼见久攻不下,不由得心中急切起来。剑招虽更是狠辣,但破绽也越发显露。好在秦不归只守不攻,这才没伤着。但长此以往,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果然,两人斗到近三百余招,冯臼长剑圈转。剑到半空,却是再也难以推进半步。且觉舌尖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那血乌黑如墨,显然带有剧毒。
秦不归再算胆小,也知冯臼这绝对是假装不出来的。嘿嘿冷笑一声,右手匕首挥出。冯臼一时居然难以闪避,左臂上顿时留下了一道血痕。
秦不归见一击得手,更加放肆。挥动铁链,打落冯臼手中长剑。他一步步朝冯臼走去,冯臼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唯有扶树而立,任人宰割。
这一战让那秦不归险象环生,他心中憋着老大一口闷气。此时唯有让冯臼受尽折磨而死,这才称心。是以他捡起冯臼的长剑,一剑划去,冯臼右手一道血痕中不断流出血来。他人失去扶力,一把坐倒在地。秦不归又是一剑刮出,冯臼胸口又涌现出一腔热血。
秦不归正欲再拉上几剑,让冯臼血流而干致死。忽见冯臼眼看自己后方,满脸都是担惊之情。他连忙向后看去,只见周中云手举一块大石,一步跨到侧面向自己击落,他当下连忙一个转身,那大石竟然擦着他衣角而过。他心下好生奇怪:“这小子刚才不是明明被我封了穴道吗?怎么这一时三刻就能活动?难道他内功已有大成?”但他随后就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因为若有一定内力根基,这块石头便不会投成这样。
周中云此举虽是小心至极,但对于秦不归这等武学之士来说,手脚还是太过毛气了,若在平时岂能瞒得过秦不归的耳朵?但一来秦不归与冯臼苦斗良久,难免精力不续;二来秦不归此时想的就是如何出心中恶气,故而才一时不备,一时险些着了周中云的道儿。可冯臼重伤之下,神色之间也太过老实,关心之情一时溢于言表,这才让秦不归逃过了大石锤胸之危。但纵使秦不归中了如此一石,对于他这等武学之士来说,那也不算什么,他心胸狭隘,到时便有得周中云好受了。
虽说如此,秦不归还是右手持剑,剑尖指地,对周中云道:“好小子,好小子,好小子。”接连说了三声好小子,挥起一剑便朝周中云削去。他这一战打得实在憋屈,现在好不容易赢了,本欲拿冯臼出气。这时周中云却迎头撞上,不由得一口气便要发泄到周中云身上。只是将来的神功秘籍还要落在他身上去要挟,是以这一剑只欲在周中云身上留下一道警醒,让他知道不要自不量力。
那周中云只是个乡下少年,又不曾如何学过武艺,如何能躲过秦不归这等武林好手的一击?但他虽明知躲不开去,仍旧着地一滚。只听“叮”的一声,长剑砍在周中云的胸口,同时听得“啊”的一声,众人无不吃了一惊。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周中云却站了起来。奇怪的是他只划破了衣衫,周却并不曾受伤。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一声“啊”,起先秦不归还道是周中云所发,但听得这声音清脆,显然是出自女子之口。他凝神朝四周看去,却见月光下一个淡黄色的身影从路边的一棵高竹上闪现下来,坚定得像一块石头似的,横档在周中云身前。
她双目紧紧盯着秦不归,怒斥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伤害我的朋友?”或许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因为害怕,前面的“你怎么敢?”竟然重复了三次,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嘶哑,但这几句问得是那般正气凛然,一时之间,竟然令秦不归不敢作答,噔,噔,噔,接连向后退了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