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本心中浮想起当日之事:那日午后,有弟子回来报告说湖南的秦老拳师全家三十余口满门皆被诛灭,家中上下鸡犬未留,唯有大厅中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黄”字。这样的事,最近已是第三次听到了。但最令人惊奇不已的却是那个杀人凶手——一个腰细如蜂,面似桃花的美貌……男子,自言乃是为黄裳一家回来复仇了!
那人使一根绣花针,行动起来如鬼魅一般,武功端的深不可测。若说前两家被灭门是毫无防备,但那人到秦老拳师家时,那秦老拳师已是先前得到了消息,请来了无数黑道上的好手。可那人穿越于众人之间,仍是如入无人之境。那些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对那美貌男子来说就如虫蚁贝螺一般,针出便即挑翻在地……看那人样貌不过二十余岁,实不知他如何练就了如此武功。但人们纷纷猜测:定是黄裳写就了秘籍,让他练成神功,替黄家人报仇雪恨……
若是闲人听了这个消息倒也罢了,余时本听了,却想起隐藏在心中多年的旧事,想来那美貌男子或许会找上沙杨门。但又心存侥幸:当时行事的人那许多,未必就能找到自己头上来。后听得门下弟子葛樵岱说遇到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故人,说将来沙杨门必有灭门之祸,因为当年同行的人当中有人透露了当时沙杨门中的两人。葛樵岱先前还道他是胡说八道的,直到吃了那故人不少爆栗,这才来禀告于师父。
他余时本本不甚有主见,那时刚听了消息,更是心中惶惶,便上报师叔,更说出了当年冯师弟有救得一个黄裳曾孙。不想师叔居然知道冯师弟的所在,自己带领门下二弟子同来寻找黄裳曾孙。当时依着师叔的指点,果然找着了冯师弟……
余时本对韩时厚道:“掌门师弟,这个就是那个被全家灭门的秦不归秦老拳师。”
韩时厚若无一定机智,那也当不得这沙杨门的掌门。当其听得面前这人是那被复仇灭门的秦不归后,一个猜想便冒上心头:秦不归设计了我等一行人,让我们来替他寻找黄裳后人。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这秦不归只“老黄雀”却是主动让“螳螂”替他捕“蝉”。现在黄裳曾孙已经找到,“老黄雀”要伸颈一啄了。想到这里,便直问道:“秦老拳师深夜驾临我冯师兄的道观,是要抢夺黄裳后人吗?”
秦不归笑道:“老夫全家遭到灭门,都是与这小鬼有关。”说着指了指周中云,“今天驾临冯时步的这个小观,自然是为了这个小鬼而来。”周中云从小生长在这蝴蝶村中,若说外面发生的事跟他有关,那真是见了鬼了。可世间的事偏偏就是这样,你明明没做过的事,别人却非要加因果在你身上,而且还往往让你无法推脱。
韩时厚知道,虽然对方刚才的一撞有些出其不意的味道,但显然内力确是胜己一筹。而且听闻秦不归号称六手神拳,想来拳术上的功夫也必十分了得。可若是让人平白一句索要,便将手中师尊交代要的人交出手去,那也太折沙杨门的气概。当下便道:“你若是有本事,我们自然想阻止你将人带走也是不能的了。”
秦不归笑道:“老夫为了得到黄裳的武功秘籍,已然累得全家性命尽皆不在。难得我还能从那妖媚男子手下逃得这条老命做本,为什么不试试继续下注?或许我还能把本捞回来呢!”说完一个闪身,已快如闪电般将周中云揽在左肋之下。
冯臼喝道:“住手。”韩时厚喝道:“且慢。”两把长剑分左右同时刺来,攻的都是他左肩头的肩前穴。秦不归心下暗赞:“这两人果然是沙杨门中的佼佼者。”携着周中云一矮身,向右躲去。岂知足下刚落地,冯、韩二人又是一剑刺到,这一下躲闪不及,却是让冯臼割了右边衣袖。
秦不归怒道:“老虎不怒吼,犊子还以为天下猛兽都是石雕木刻的。”伸右手往周中云胸口一点,抛到一边。
周中云被他一抛,撞得好不疼痛。但仍是笑骂道:“老虎再怒吼,也不过是畜生。”
秦不归不理他言语,从怀中掏出一铁链子,那铁链子两端尖尖,却是各吊着一把匕首。旁人都道他拳脚功夫厉害,故而称他为六手神拳,却不知他近年来还练得这个铁链子的功夫。那铁链子可攻可挡,甩将起来更是链影重重,实是他这些年功夫最高凝结。
他原以为沙杨门韩时厚的功夫可谓远胜众人,派中再无第二个能与之相抗衡。但不想多年不见的冯臼武功居然也精进如斯。他从冯、韩二人刚才的两剑中已知光平拳脚确是难以取胜,故而亮出了自己的这手看家绝技。
葛樵岱忽的一剑就朝秦不归刺去。当时在沙杨镇,他用尽全力,却分毫伤不得秦不归。而秦不归说要敲他的头,便敲他的头,要连敲几下,便连敲几下,他无论如何躲,却总躲不开。这口气郁结在胸中,真个是不打不快。况且这时又得了师兄程樵涉暗示,气血上涌,说干就干。
好个秦不归,只轻轻一让,便躲过葛樵岱急刺的一剑。右手一伸,又在葛樵岱的头上来了个爆栗。道:“看来你是爆栗还没吃够。”葛樵岱气急,挺剑又要攻上。但秦不归已抢入冯、韩二人当中。只见他三人左击右挡,斗得难解难分,那葛樵岱功力与他三人相去甚远,又如何插得进手?
那秦不归当真了得,以一敌二丝毫不乱。左边一拳,右边一链,挡住冯、韩二人,一击上面,一攻下面,已然稳稳占据上风。但冯、韩二人也不含糊,紧紧缠斗住他左右手。三人都知,若是余时本师徒三人中能有一个及得上冯、韩二人一半功力,那秦不归是必败无疑。
忽然,秦不归似有分神,手中铁链舞得不知怎的慢了半分。冯臼看准时机,一剑朝他右手削去。秦不归大吃一惊,左手赶忙回匕首来救,右手急收。纵使如此,仍是听得“呲”的一声,右手衣袖已被划开。
秦不归大怒,趁着冯臼长剑未收之际,铁链一卷,将冯臼长剑卷在链条当中,。他右手内拉,又伸左手匕首切冯臼手腕,大喊一声:“撒手。”冯臼只得将长剑放脱。韩时厚挥剑来救,秦不归又喝一声:“着。”韩时厚胸口中腿,舌尖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来。
秦不归跳出圈子,往门外跃去。冯、韩二人不禁有些莫名,随后立即明白,因为正见余时本师徒三人背着周中云要往外走去。
秦不归伸手从葛樵岱背上夺过周中云,冷目如电横扫余时本师徒三人。余时本师徒不由得倒退回大殿,秦不归道:“若不是当年一场交情,今天你们便谁也走不了。”顿了顿,“今日之事若是有人问起,大可直言黄裳后人在我秦不归手中。”将周中云夹在腋下,就像夹着小猫小狗一般。大步走出道观,消失在夜幕中。
大殿中众人多不是傻瓜,哪有不知秦不归让人直言黄裳后人在他手中的道理。那自然是要那给黄家复仇的人知道他手中有此一个筹码,有了筹码就可以以此去投机黄裳的那份绝世神功秘籍了。
韩时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黄色丹药服下,盘膝而坐。冯臼走上前去,查看他伤势。见韩师弟受伤虽重,但只要好好静养,将来必定无碍,心下也就放心了。他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便要尾随秦不归出去。
韩时厚道:“冯师兄,你要干什么?”
冯臼转身对韩时厚道:“那周中云终归是愚兄的弟子,愚兄要去将他找回来!”他这么一说,众人即知他这十几年处将下来,对周中云却是不无亲情。也无怪于他听说师叔要处置周中云时,心下犹豫再三。
韩时厚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师兄弟,同生死,我陪你去!”
冯臼一阵思索,走到韩时厚身边,拍了拍韩时厚肩膀道:“果然是好兄弟!”突然出手,封了韩时厚的穴道。这一下殿中众人无不吃惊。其中以余时本最甚,他的吃惊中还带着恐惧。他与冯臼向来不和,只怕冯臼因为爱徒之事,迁怒于他。当然,若有韩时厚在,冯臼自然不能去伤他。但冯臼突然将韩时厚点倒,难道是要杀了他这个与其素有芥蒂的师兄吗?
不想冯臼却道:“余师兄。韩师弟贵为一派掌门,岂能与我同去犯险?就麻烦你照顾了。”说完,叹了口气接着道:“人为何要有这许多的贪念?平平静静地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好吗?现在我性命不在倒也没什么,只怕那黄裳唯一的血脉也要断了……哎!咱们当年又比那秦不归好得到哪去?‘清静无为,清心寡欲,守静去欲,至真之道’呀!”叹息声越来越远,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