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山以北,地域辽阔,这里向来虎蛇丛生,鹤舞蛟突,十几年前,此处本是一片茹毛饮血之地,甚至于方圆百里之内,众多居民或是游客都曾感受过那些山林野兽的威胁。
十年前,这片地域中突然变得平静起来,准确的说,这里面的众多妖兽开始变得收敛起来,他们不经意间发现,那些野物像是消身匿迹般,平日里竟极少能见到它们的踪影。
今夜,不知为何,那群原本隐居深山的狼群尽数出山,它们在夜色掩护下登上各处山头,狼群三三俩俩,成群结队,或低鸣不安,或长啸示威,在熟悉这一片的居民看来,这一切都显得很不平常。
“扑哧……扑哧......”
浓夜之下,一道红光在莹月下一闪而过,旋即便是带起一阵簌簌落叶之声。
只见那是一对红羽翅膀在树林间挥斥个不停,载着一道娇小的身躯,向着林外快速掠去。这是一只罕见的红羽夜莺,月色之下魅影闪烁,一路向北,不消半刻便已消失的不见踪影。
一处干涸的山涧下,一栋简陋的茅草木屋幽然而立,枯黄的灯光在夜色下稍显温凉。此刻木屋门扉敞开,木板泛着微光。屋前屋后,青草遍地,月光轻伏下,木屋稍显雅致与宁静。
山涧那边,一只红羽夜莺倏然飞过,临近屋外开始徐徐扑翅,未及青草地面,羽翼轻敛,光华突闪,霎眼间,一名红羽披肩的少女便是俏生生地浮落在屋前卵石小道上。
少女脚踏红靴,头戴玉钗,衣服如水波一般流转光华,一双春葱般芊芊玉手摆弄着肩旁小马辫,银铃般笑声回荡在山涧之中。
“小莺,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又贪玩了呐?”木屋之内似乎有条苗条的人影袅娜走了过来,人影渐进,仿佛如风中柳枝般的姿态,带着一股幽然气质。
“姐姐,我今天可发现了一群“怪人”,围在那龙蛇山黑坛上不晓得搞得什么古怪,那些个狼崽子可又不安分起来咯。”少女停下摆弄的纤手,撅着嘴角说道。
“哦?真有此事?”一声轻咦声之后,只见那木屋之中走出一名身穿缟素衣裳的女子,女子唇若点樱,肌如白雪,虽素面朝天,却别有一股媚意。
她轻皱峨眉,稍有凝重的道:“那龙蛇山向来安宁,今夜如此这般,看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少女颠着小步跳到女子身旁,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是呀,自姐姐来这里之后,它们还是第一次这么猖獗呢,姐姐要去看看吗?”
“嗯……”女人静默地点点头,妩媚的眸子盯着圆月,稍稍呆凝,转而她又看向了那座鼎立的巨大山脉,黑夜如墨,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稍显得有些虚幻飘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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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中。
百余人皆因这小婴儿的出现而震惊不已,纷纷睁大了双眼,左瞧瞧,右瞅瞅,仿佛一双眼不够看似的。
“方老弟,好戏就要开始咯,烦请借我黑盘一用!”杨祭司怪笑,一脚跳上祭坛,右手提着桃木剑,到得场上,小肚腩上下摇摆,稍显滑稽。
场下,方潜闻言,不作犹豫,伸手便从胸膛中衣物中取出了麻布包裹的黑盘,他身体前倾便是递给了祭坛上的杨祭司。
“桀桀……”
杨祭司一脸笑意,啧着牙,那锈迹斑斑的半口黄牙便是漏了出来,他麻利的卸下麻布,拿出黑盘,似是想起什么,他又将那麻布轻轻披在了那婴儿身上,一脸讪笑,然而那婴儿没有反抗,稍显无感。
杨祭司正了正衣襟,手持木剑一指,冲着几位方家族人道:“把那二个小崽子带上来。”
场下,风灵儿闻言眉头蹙起,贝齿轻咬红唇,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上硬生生被吓出一抹惨白之色,看得出来,她也知晓今天这群人定然不安好心,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说不定就是一种酷刑。
见状,江觉感受着肩上少女的情绪剧烈转动,不禁有些着急,转动着清澈的眸子,他气冲冲对着台上胖子道:“胖老道!你…欺负一个女孩算何本事!她有何错!有什么……冲我来啊!”
江觉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他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自己也是有些害怕即将来临的刑罚。
闻言,杨祭司只是活动了下胳膊,松了松手腕,却是一脸不屑道:“桀桀,小崽子还想逞威风,你这激将法对俄可没用撒。”
说完他转过身,盯着江觉道:“不用急,你和她今天可都逃不了。”
恨恨地盯着台上那道宽大身影,江觉欲言又止,看来,常用的激将套路基本没用,他有些失落的转头看了眼背上女孩,此刻,女孩眼眸已是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对不住了……”江觉喃喃道,除去失落,此刻的他很是慌乱,他有些自卑,为何自己如此羸弱?被人欺骗自身难保不说,还连自己关心一个女孩都保护不了,小时候曾渴望做古龙、金庸书中绝代大侠,可现实却证明自己仍是一无是处!
“混蛋!”
少年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眼睁睁地看着风灵儿被二名大汉硬生生地拉下背来,而可悲的是,自己想伸手拦住,却很快就被背后一大汉死死按住,那一只大手牢牢的捆住自己手臂,让自己动弹不得。
“他…吗的,放开我!”江觉怒吼着,眼色通红的望着少女被压上祭坛。此刻,他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会对一个认识不过一刻钟的女孩如此上心,明明与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江觉却有种奇妙的感觉,他想要保护她……
目送着少女被一名大汉提着走向祭坛中间,某一刻,江觉与之目光相对,怔了怔,他恍然发觉,女孩眼中似已是没有了恐惧,恍惚间,江觉看见她竟是回头朝自己这边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勉强却很灿烂,清丽的面色如雨后桃花,清新而不失优雅。
江觉挣扎着身子,他红着眼想要冲过去,顿时,一道闷雷般声音在他耳边炸响,“老实点!再动就把你砍去喂狗!”
少年毫不理会那道警告声,反而,他挣扎得更加厉害。
“哼。”大汉一声冷哼,随后便是一脚怒踹,少年身形猛的被轰飞出去。
“嘭!”
江觉小腹处一阵翻滚,身形砸在了祭坛之边,随即喉咙一甜,直接是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恶狠狠的盯着那大汉,眸子中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屈服之意。
大汉被眼下这道目光看的有些不太自然,他既诧异这小子的倔强,又是羞怒于此,当下心中一阵烦躁,挥舞着拳头便是要再度朝着躺在祭坛边上的少年。
“够了。”
“住手!”
场上场下,平淡与娇怒二道声音同时响起,大汉不得不收回拳脚,只见场下方潜走了过来,对着那名大汉摆了摆手,示意他就此为止,大汉瞥了眼狼狈的少年,野蛮的眸子中充斥着不屑之色。
江觉眯了眯眼,转身望向身后少女,刚才的娇喝便是她发出的。
望着少年口中血迹,风灵儿神色随之一紧,只见她朝着少年方向香舌微卷,口齿微张,像是在说些什么……
江觉捂着小腹,不禁捎了捎头,他可不懂唇语,此刻自然看的有些不明不白。
来不及想太多,收手的那名大汉冷哼一声,随即将江觉拖上祭坛。
祭坛上,一根古老的十字木架上绑着一男一女,他们背对着背,面向南北,明明很近偏偏很是遥远。
十字木架通体红褐色,似有血腥之气蔓延。江觉被二名大汉紧紧地扣在了十字架上,双手双脚皆是被铁环束紧,他尝试着用力动弹几下,发现这木架异常牢固,任自己摇晃,却是纹丝不动。他目光朝着人群看了几眼,众人皆是一脸期许之色,有狂热、有嘲讽、有冷漠,全然没有同情之意!
“还真是一帮冷血之人,呵呵,自己是不是太过善良了?”苦笑着思索着,江觉发现自己很可笑,他记起在昨日夜里的那个梦,好像那个男人也曾有过这般无助吧。他在心爱之人面前,面对的却是一群冷血禽兽!
狠狠地咬了咬牙,浓眉紧锁,江觉的目光稍稍有些凄凉,他沮丧地垂着头,瞥了眼远处,那位大祭司正闭目而息,身旁众族人静静守在他身旁。“都是那家伙干的么......还是他?”江觉又瞥了眼一旁的方潜,他的眼中稍有血丝,他不甘!不甘如此受人支配!羔羊的悲惨不在于被屠夫杀死那一刻,而在于明知要被杀却是只能保持着沉默。
黑布包裹的男子静悄悄站在人群外,他初见江觉稍有些眼熟之感,见过少年眼中那抹狠戾之色,他稍稍有些怜悯起这个男孩,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觉得情绪若写在脸上,那是凡人做的事,而自己,可从未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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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祭司感觉到时机成熟,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握黑色圆盘,挺直腰板,站于祭坛之上,倒是颇有风范起来。
“这杨祭司看着倒是有二把刷子啊,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干些什么?”
场外几名方家族人小声议论道。“族长将黑盘都是交给了这胖子,他自然是要接管大局咯,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取那二名男女之血,供作祭灵之用吧。”一名大汉稍显认真道。
“有理有理啊,还是凌大哥懂得多啊。”几人同时恭维到,那位被称为凌大哥的壮汉轻挑了挑眉,稍显自傲。
他在族长身边待得有些时日,自然懂的比分支末节的族人多。而他身为方家一员,世代承担着守护这片山脉的责任,因为极少数人知道,这里是一片皇陵,他清楚地下埋着的是何等人物,所以整个方家不敢怠慢,祖上先人世代相传定要坚守皇陵,稍有闪失必然遭族人严惩。
几十年前,与方家一同守护皇陵的江家族人因为违背祖先之意,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江家便是遭到了不明人的重大打击,延续数千年之久的江家就这么湮没在时间长河里。当然,此等辛秘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方凌能知晓此事还是听得老一辈人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罢了。
回过神来,方凌的目光也是被场中杨祭祀所吸引,只见他方巾束发,道袍加身,手舞桃木剑,嘴里也是开始念叨有词,肥胖的身体并未阻碍他挥剑的一招一式。
台上,风灵儿紧闭着双眼,表情稍显痛苦之色,眉睫轻轻抖动,她此刻感觉到全身血脉都在颤抖着,似乎要冲出体外一般,疯狂地向着天灵盖处灌去,只在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像是要渗出血来!
相同的情况也是出现在了江觉身上,他此刻痛苦地咬着牙,内心却是逐渐被愤怒包裹,他恨方雨文,恨那个大祭司,恨那个胖道士,他恨这里的所有人,当然,除了那个有些美丽的不可方物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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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祭祀动作仍在持续着,要知道取一个人的精血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般来说,凡人精血不过那么几滴,若是被人取走,轻则伤身体根本,重则伤及神魄!对于修道人来说,精血稍显金贵,毕竟道法乾坤皆靠气力维持,若无精血,何谈气力?
然而,在这片大陆上,有些远古传承下来的家族,一般都是注重精血的继承,他们禁止与外姓通婚,久而久之,精血之力便也会继承下来,只不过,族内,若是近亲婚娶子嗣必然不良,所以那些个大家族若非人丁兴旺,想要继承精血自然相当困难。
因而,有着血脉之力的修士自然有得天独到的修行优势,当然这些已是后话。如今,台上的二名少男少女都是有着家族血脉,一个是江家子嗣,另一个是风家小女。
杨祭司挥得急了,鼻梢、鬓角、额头此刻都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顾不上擦汗,他卖力地在台上做法,为了那一步祭灵,他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