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日子在辛容倾掰着指头数数的时间里过去,待院子里的树上掉光了叶子,大家都换上了冬衣,辛老爷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冀城。
时至傍晚,辛慕梁带着随从进了辛府大门。
等候多时的贵伯连忙迎上前去,笑眯眯地说着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情,随辛老爷一路向内院去了。
刘立言拿了自己简单的包袱,径直回了门房小院。他刚要坐下来休息,却听到门外有人叫自己。
“先生,鲁少爷来找您。”是门房的小厮。
“小爷真没想到,想要见见你还要别人通报。”鲁见阳一身骚气的洋装皮鞋,大摇大摆地推开了门。
刘立言没想到鲁少爷回来找自己,他看着门口的鲁见阳,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
“鲁少爷。您怎么会来找我?”刘立言淡定地开口,向前走了一步。
“没什么,”鲁见阳挑挑眉,环顾了一下一眼就能看遍的小屋,径直走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旁坐了,抬头看向刘立言,“不给我倒杯茶吗?”
“抱歉,我刚回来,没有水。”刘立言转过身看着鲁见阳,语气清淡,“鲁少爷屈尊到这儿来,不妨有话直说。”
“你做账房,怎么还是个急性子?”鲁见阳挑衅似的一笑,随即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们回来了,过来看看。既然你这儿没有茶,我就先走了,还要去拜见辛伯父呢。”
鲁见阳站起身,对着刘立言又是灿烂一笑,“我相信,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熟悉彼此。”
说完,便摆摆手向门外走去。
刘立言看着鲁见阳的背影,忽然开口,“鲁少爷,这段日子都住在辛府,是吗?”
鲁见阳停住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帅气地转过身,“对啊,住的很舒服,很习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小院。
刘立言没有再说话,眼神落在地面上,久久没有移动。
正院里,辛夫人正在高兴地和川婶她们一起摆饭菜,辛容倾和辛明月辛天鹏一起围在辛老爷身边,兴奋地看他给他们带回来的礼物。
“你们这几个孩子,你们爹爹这些日子奔波肯定很辛苦,就不要再缠着他了。老爷,先用饭吧。”辛夫人走过来,温柔地道。
“好啊,哈哈,这几个孩子,我走了也就一个来月,还挺想他们的。”辛慕梁站起身,辛夫人在一旁伸手搀着他的胳膊。
“您以前也是这样,时常出远门,倒是没听您说过想他们呢。”萧春香软软地开着玩笑。
“是啊,看来是老了啊。”辛慕梁道。
“哪有,您可不老。”萧春香笑着道。
“娘,你快看爹爹给我买的皮鞋。”辛天鹏抱着一双新皮鞋跑到辛夫人身边。
辛夫人笑着松开辛慕梁的胳膊,把辛天鹏拉倒自己怀里,“呀,这鞋子真漂亮。”
“大姐姐和二姐姐的更漂亮呢。”辛天鹏说。
辛夫人转而看向已经坐下的辛慕梁,“老爷,您怎么想起来给他们买洋装了。”
“你不知道,南方那几个城里,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是这样穿的,”辛慕梁说到这儿看了看走过来的辛容倾和辛明月,“咱们女儿以后是要嫁过去的,你忘了?让她早适应适应吧。”
辛夫人听了,看着两个女儿,自然开心的不得了。
一家人坐好刚要用饭,下人说鲁少爷来了。
鲁见阳大步进了屋,对着辛老爷施礼,“辛伯父,您回来了。”
辛容倾看到身着一身洋装的鲁见阳,心说这个风流公子又来招摇了,别开眼睛不去看他。
辛明月这几日虽然已经看惯了鲁见阳这个样子,却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辛夫人察觉到两个女儿的变化,心下又冒出不安,却只能笑着招呼鲁见阳。
“见阳啊,快过来一起吃饭。”辛夫人连忙让下人添碗筷,“不是说你还在外面没回来吗?”
“本来是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不过听说辛伯父到家了,所以就回来了。”鲁见阳说着坐下,大方又随意。
辛慕梁也笑着,“你伯母说你有事情在外面,没想到你还专门早回来。”
“应该的,没有去接您已经失礼了。”鲁见阳道。
“哈哈,你这孩子,还这么见外干什么,来,吃饭吧。”辛慕梁心情极好,此时在自己家里,饭桌上坐着自己的妻子孩子,还有他中意的未来姑爷,他越看越满意。
辛容倾偷偷白了身边的鲁见阳一眼,把凳子朝右边辛明月的方向挪了挪,和鲁见阳拉开了距离。这个嘴上抹了蜜似的少爷,惯会在她爹娘面前做人,哄得他们合不拢嘴,真是郁闷极了。爹爹还说他见外,他见外了吗?看他随意的样子,明明已经快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好吗?
辛容倾闷头吃菜,不理睬旁边的人。
鲁见阳发觉了她的沉默,瞥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没有言语。
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鲁见阳有礼地告辞,好让疲惫的辛慕梁好好休息。
辛容倾和辛明月也离开正院回自己的院子。
鲁见阳在正院门口等着辛容倾,见她出来,便上前道,“我送你回去。”
辛容倾没好气地说:“不麻烦鲁大少爷了,这么近送什么送。”
辛明月在一旁站着,一双眼睛看着鲁见阳,夜幕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明。
“鲁哥哥,姐姐,我先回香园了。”辛明月小声地说。
鲁见阳却看向辛明月,“月儿妹妹,天色晚了,要注意脚下。”
辛明月抬头看着鲁见阳,夜灯隐约照在他脸上,让他有一种跟白天不同的俊逸。辛明月觉得脸开始热起来,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他。
“知道了,鲁哥哥。”
“回去吧。”辛容倾揉揉辛明月的头,然后看着她转身走远。
“你,也回去吧。”辛容倾又对着鲁见阳,没好气地赶他,自己转过身往梅苑走去。
“倾儿,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真叫人伤心。”鲁见阳两步追上去,一手捂着胸口作心痛状。
“就因为你这个样子,很烦。”辛容倾斜着眼睛看一眼他捂着胸口的手,摇摇头,一个大男人装什么西施?真是够了。
鲁见阳不气馁地跟着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不停地对她说着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辛容倾却突然停住,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定住一般。
鲁见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面往花园去的小路上,刘立言安静地站在那里,即使在夜色中也分明让人感觉到,他也在看着当先走着的辛容倾,目光没有一丝犹疑。
气氛诡异地停住,四周安静地有些不真实。
鲁见阳忽然轻笑出声,“倾儿,那里好像有个认识的人呢。”
辛容倾依旧看着刘立言,听了鲁见阳的话,她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前面那个人。他就站在那里,她等了这么久想要见到的人,他就在眼前。刚才晚饭时她就一直在想,今晚能不能偷偷溜出去找他,有什么办法能够见到他,他还会不会躲他,见了面他会说什么,她还有没有机会给他解释那日的事情……
她就那样胡乱想了好多个问题,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他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就这么让她撞上了。这也太容易了吧?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辛容倾满脑子的问号,脚步已经先理智一步向刘立言走去。
刘立言本来是打算去花园散散心碰碰运气的,却没想到自己忍不住走到了这里来。他想了很多,觉得不能这么直接去梅苑找她,刚想回前院去就听到了鲁见阳由远及近的声音。
他远远看到她的身影,便再也走不动了。
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不要再犹豫了,就这样吧,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去刻意躲避。
他看着她走近,看着她发现自己时定住的眼神,看着她攥紧了双手朝自己走过来,再也不想等,终于提步上前,两三步便到了她跟前。
辛容倾见他向自己走来,胸口砰砰跳着让她浑身颤抖。两人站的极近,互相用力地看着对方的眼神,却都没有开口。
身后的鲁见阳呼出一口气,双手插在兜里,痞痞地走近,“这是做什么,你们俩,嗯?”
说着鲁见阳来到两人身边,直接伸手把刘立言往后拉开一步。
辛容倾急急地道:“鲁见阳你干嘛?”
“我干嘛?你看看,你在干什么。”鲁见阳示意辛容倾身后还站着几个丫头,方才辛容倾走近刘立言这一幕可是都被她们看在了眼里。
辛容倾发觉,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这怎么了……”
“先回去吧,我送你回去。”鲁见阳说着就要去拉辛容倾的手。
辛容倾忙侧开身躲开,眼睛看向刘立言,“先生,你……回来了。”
刘立言喉间微动,“嗯。”
“嗯什么嗯,你这人真的……现在天这么黑了,非要在这儿说吗?”鲁见阳突然觉得自己热的不行,有种想要喷火的感觉。
刘立言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鲁见阳,点点头,“鲁少爷说的是。”又转头看向辛容倾,“很晚了,您回去吧。”
“啊?”辛容倾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您回去吧?就这样?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虽然这个情况下是不大好说什么,但是,就这样吗?
“我对于月前的行为很惭愧,所以想跟您道个歉。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明日我会找合适的时间来请求您的原谅。”
刘立言一番话说得很平淡,脸上也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辛容倾却听得睁大了眼睛。
他说,明天还会来?而且,道歉?这是什么意思?
辛容倾一脸蒙圈的表情,鲁见阳看看辛容倾又看看刘立言,重重地咳了一声,对不远处的莲子说:“你过来,扶好大小姐回去。”
莲子赶忙点头,上前半拉半扶着辛容倾往梅苑去,大小姐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辛容倾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刘立言朝她弯了弯嘴角,她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晕晕乎乎地被莲子拉走了。
鲁见阳转头看着刘立言,“你要回前院的吧,顺路,一起吧。”说完当先往小路的方向走了。
刘立言收回视线,转身看着走在前面的鲁见阳,顿了顿,提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