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容倾脸色发白,心中乱成一团麻。她想,或许,爹爹说的不是他?
心头想着,口中便问了出来,“爹爹说的账房,是谁?”
辛老爷听女儿问起,想着是要介绍一下的,便随意答道:“就是住在门房的那个年轻人,你们必是都见过的。哦,我记得,有一年你摔倒,还是他送你回去的吧。”
辛容倾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却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辛夫人没有注意女儿的样子,只是颇为好奇地问道:“那账房据说是外省来的?老爷是怎么知道,他已有婚配的?”
辛老爷不止一次在辛夫人面前提到过刘立言,还夸过他学得快能力强,辛夫人自然是记得的,不过老爷从来都不是会关心别人私生活的人啊。以萧春香对辛慕梁的了解,她觉得恐怕老爷至今都不知道刘立言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不得不说辛夫人真的很了解辛慕梁。
“前些日子,我在钱庄碰巧见到一个姑娘来找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说是在老家的时候就订过亲的。”
辛老爷难得心情好,便解释给辛夫人听。
辛夫人点点头,老爷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便也不再说什么。
辛容倾却懵了。
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什么订过亲?
他骗了自己?
忙活了一天辛老爷觉得累了,同辛夫人一起带了辛天鹏回正院了。辛容倾和辛明月行礼送了父母亲出门。
辛明月跟着丫头一起也往门外走去,却发现辛容倾又坐回了椅子上。刚才父亲说让她管账的时候她就觉得姐姐好像有些不对劲了,莫不是不想学?想来也是,这几年每次让姐姐坐在屋子里学女红,她都不情不愿的。
辛明月想到此转身朝姐姐走去。
“姐姐?你不回去吗?”
“啊?哦,回去……”辛容倾心不在焉,站起来往外走。
“哎……”辛明月还想要说什么,可辛容倾早已快步出了门。
“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吧,再不愿意也用不着失魂落魄的呀……”辛明月咕哝着也随后出了门。
辛容倾如辛明月所说,失魂落魄地回了梅苑。
她反复地想着父亲在前厅说过的话,怎么都觉得是自己没有听清。
“莲子。莲子?”辛容倾急切地叫道。
“来了来了……大小姐?”莲子知道大小姐在前院没怎么吃东西,回来便去了小厨房。这会儿她匆匆跑进来。
“大小姐,您是不是饿了?奴婢给您做了鸡蛋羹和粥,马上就好。要不您先吃点儿点心?”
“不要。莲子姐姐,你过来。”辛容倾语气极快,非常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莲子很少见大小姐这么严肃,她快步上前,站在辛容倾旁边,手却一下子被辛容倾抓过去。
“大小姐……”莲子也紧张起来。
“你听我说,刚刚在宴客厅的时候,你也听到父亲说的话了吧?你给我重复一遍。”辛容倾坐在凳子上,抓着莲子的手仰头看着她。
“哦……奴婢听见了……”莲子有点儿被吓着了,“刚才老爷说,从明日开始,您要学习管账。”
“跟谁学?是谁?”辛容倾追问,一定要莲子说给她听。
“跟……账房先生。是钱庄上的账房先生……”莲子看着辛容倾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苍白,立即担心道,“您是不是不舒服……”可不是今儿着凉了吧?说着便伸手去摸辛容倾的额头。
辛容倾打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外。
听莲子又说了一遍,证实了不是自己听错。她好像现在就冲出去,找到那个他们口中的账房先生,问个清楚明白。
“大小姐,您别吓唬我呀……”莲子看大小姐一言不发,心里开始打鼓。
“我想……”辛容倾话到嘴边,意识到如今已经是傍晚,外面阴沉沉地天已经要黑下来,又改了口,“吃点东西……”
明日要学习管账,自然会见到他。倒时候她就亲口问问他。
打定了主意,辛容倾强自镇定下来。她心底依旧是抱有希望的,觉得那人不会骗她。她甚至又有那么点害怕,怕父亲说的是真的,所以她想,可以晚一天再让她确定这个消息,可以让她多相信他一会儿。
莲子将做好的鸡蛋羹端来,辛容倾恍惚地吃着。
莲子一直站在一旁,将辛容倾的样子尽收眼底。她想着大小姐是接受不了自己刚刚及笄就要准备亲事的消息吧,自从老爷说完那些话,到现在大小姐的脸色就没正常过。就连她最爱吃的鸡蛋羹,都被她给折磨成了一碗豆腐渣。
莲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听说老爷给大小姐选的婆家很远呢。自己是早就已经许了人家了,夫人也说过,会在院子里挑个年纪小的丫头跟着大小姐陪嫁,到时候她就要跟大小姐分开了。
她知道大小姐不想嫁,大概不是因为婆家有多远,而是因为……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姑爷吧。
莲子正想着,辛容倾却撂了勺子,起身往里间去了。碗里的鸡蛋羹分明没有吃几口。
不是饿了吗?莲子赶忙跟去里间,却见辛容倾径直上了床,蒙上被子睡了。
莲子知道大小姐这是有心事,便也没有多言,自己刚才想到大小姐要出嫁,只觉得心情也低落了几分。便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关好门出去了。
辛容倾是被饿醒的。接连两顿饭没有好好吃,这对她来说可以算是头一遭。
辛容倾慢悠悠起床,洒扫的丫头们已经起来了。
莲子见大小姐起得这么早,估摸着小姐一定是饿了,便快速布好了饭菜。
辛容倾一言不发地洗手用饭。她心里装着事情,还是没有吃太多就已经觉得饱了,便在院子默默转着消食。脑中却是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人。
贵伯出现在梅苑。贵伯刚要往正屋去,却猛然看见辛大小姐在院角花盆前站着。
“大小姐?您早。”贵伯笑着走过去。
“贵伯?您怎么过来了?”辛容倾问。
“是老爷吩咐,让我带先生过来。”贵伯指了指门口,意思是先生就在门外。
“先生……来了?”辛容倾惊讶。
“是。这些日子前院和正院怕是来往的人多,老爷怕打扰您,所以吩咐让先生过来,您在小书房学就行了。先生每日早饭之后来,晌午之前离开。”贵伯细细答道。
“小书房?我院子里的?”辛容倾更是吃惊。
“是的,大小姐。”贵伯依旧笑着。
“知……知道了。”辛容倾有些激动起来。
“那老奴就把先生请进来了?”贵伯躬身问道。
“哦……好。”辛容倾忽然有些害怕见到他。
贵伯却全然不知大小姐心中所想,转身去了门口,对着门外的人和气地道:“您快进来吧。”
刘立言随贵伯进了梅苑。
他身着月白长衫,更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他站在那里,向辛容倾看过来。眼神里有些不明的东西涌动。
“见过大小姐。”他躬身行礼。
辛容倾却有些慌了,脚步向后移了一下。
“嗯。”她低下头应了一声。转身朝正屋走去。
“莲子?收拾小书房。”辛容倾边走边吩咐道。
莲子在贵伯进来是就候在廊下,这会儿赶紧吩咐两个丫头去收拾小书房,又请刘立言进了屋,转而亲自把贵伯送出梅苑。
“莲子姑娘,你在大小姐跟前,多费着点儿心吧。”贵伯临走前,对莲子嘱咐。
莲子赶紧应是。
刘立言进了屋,站在桌旁没有言语。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坐吧。”辛容倾仍是低着头没有看他。
刘立言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去看她。
自她那日找他给梅夫人传信至今,他们都没有见过面。那****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他每晚想起,都难以入眠。
昨日她的及笄礼,他就在宴客厅的另一边,却始终没有看到她一眼。
辛容倾端坐在主位上,手藏在袖子里捏来捏去,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时莲子进来了。
“先生请喝茶。”莲子给刘立言沏好茶,又道,“小书房马上收拾好了,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奴婢准备的?”
“有笔墨纸砚便够了,其余的不用。”刘立言客气的答道。
莲子应着站到了辛容倾一侧。
屋里没人说话,刘立言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
“大小姐,若是没有其他事,小人先去书房了。”
辛容倾听着他自称“小人”,别扭的差点要笑出来。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可也在偷偷地用余光瞄他,知道他坐在那里比站着还要难受。
“咳……一起过去吧。莲子姐姐,都收拾好了吧。”辛容倾定了定神说道。
“应该差不多了,您现在就要过去?”莲子倒是没想到大小姐这么积极。
“走吧。”辛容倾没有理莲子,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经过刘立言身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刘立言在她们身后跟着去了小书房。
丫头们收拾的很利索。书房里平日就一尘不染,如今一张大书桌已经腾出来,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专门给二人使用。
刘立言将手中拿的几本账册放在书桌上,转头对辛容倾道:“开始吧?”
开始?这就开始了?辛容倾听了脸色黑下去。不说清楚还行?这可是她的梅苑!
“莲子姐姐,你出去吧。”
“大小姐?”莲子有些不解。
“难不成你也一起学?你去歇着,有事我自会叫你,学管账可是分不了心的。”辛容倾眼睛看向刘立言,语气里莫名多出一丝赌气的意味。
莲子知道自己不能打扰二人,便退了出去。
终于可以说说话了吧。辛容倾想着,朝书桌后边的刘立言走过去。
她不知是有了什么底气,一步步沉稳地走到刘立言身前站定,仰头看着他的脸。
令她魂不守舍的那张脸。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胡渣,都让她觉得思念。
可是如今,她必须要先弄清楚,他有没有骗自己。
刘立言看着这美丽的女孩儿向自己走来,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没有想到老爷会让自己到梅苑来教她管账,这仿佛是给他的福利。可是一想到老爷对他说“大小姐要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务必好好教她”,他的眼中慢慢复杂起来。
“先生。”辛容倾眼镜不眨地盯着他,“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大小姐请讲。”刘立言缓缓道。
“你一个未婚男子,何以能进得了辛大小姐的院子,还做了辛大小姐的先生?”辛容倾把“未婚男子”说的特别重,而没有直接说破,只希望他能说出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哪怕他说他为了能见到她用什么手段说服了父亲,她都愿意听。
刘立言不知道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只答道:“小人只是听从老爷吩咐。”
辛容倾听了无语。难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算了,干脆点,再这样问她要被自己急死了!
“我父亲说……说你已经许了婚配,是真是假?”辛容倾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脸颊早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