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小姐自然不会在街上抛头露面,她一出府门就上了辛府的软轿。坐在轿子里,辛大小姐激动地心情无以言表,她一路上都笑呵呵的,对上莲子看她的眼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没办法啊,她就是开心,怎么样。
那么久都没有出过门了,辛容倾活脱脱就是一只出了笼的鸟儿啊。
辛大小姐不顾莲子的阻拦,掀起轿帘看向外面。从辛府门口的路上拐出来就到了闹市主街。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各种店铺,各色行人,看得辛容倾内心雀跃不已。要知道,她最渴望的就是和街上的行人一样,能慢慢地走着,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过去。不是为了要买什么东西,而是单纯地想要享受那种自在地感觉。
虽然是坐在轿子里偷偷地看,辛容倾已经都很满足了。
一旁的莲子看大小姐这个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这街上有的东西,哪样是您没见过的,至于这样高兴吗?”
“我没见过的多了,喏,那个,你看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我就没有见过。那是什么?”
“那是泥人啊,几年前老爷还给您和二小姐一人带回去过一个,您拿着看了几眼就丢到一边儿了,说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有兴趣了啊。”莲子看着辛大小姐笑着说。
“哦,我说看着有点儿眼熟呢。不过……这确实是小孩子才会玩儿的东西嘛,只是这个比较好看而已。”辛容倾辩解道。
“好了好了,小姐您说得都对。”莲子无奈地扶额。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比起其他的闺阁小姐来说太不安分,倒应该是个少爷才对。
宁一梅住的院子离辛府并不算太远,辛容倾坐在轿子里看着街景觉得一下子就到了。
莲子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扶着辛容倾下轿。
辛容倾在门口站定,小厮上前敲门。
来之前辛府并没有派人来只会宁一梅,辛容倾也觉得没有必要提前让梅姨知道。
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走路的声音,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柳儿的脸来。
“大……大小姐?”柳儿大吃一惊。
“怎么了,才多久不见,柳儿姐姐这就不认识我们了呀。”莲子打趣柳儿。
以前辛大小姐去梅苑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偷偷地,所以莲子也从来没有跟着过。梅苑和香园本来就来往少,丫头们彼此也不是很熟悉。
柳儿收起脸上的惊讶,笑着道:“莲子姑娘哪里话,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说罢侧身请辛大小姐进去,“大小姐快请进吧,梅夫人一定很高兴的。”
辛容倾提着裙角进门,一边随意问道:“怎么,您也管梅姨叫梅夫人了吗?”
“是,叫二太太毕竟不合适了,就随着外面人叫了。夫人说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怎么叫都行。”柳儿答道。
柳儿引着辛容倾进了堂屋,请对着里屋道:“夫人快看谁来了。”
宁一梅在里屋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来便起身,刚想说柳儿怎的如此不知礼,应该先扶她起来才是。话还没出口就见辛容倾挑了帘子进来了,几步便来到床前。
宁一梅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竟然是大小姐。你怎么会来的?”
辛容倾上前扶着宁一梅坐好,自己坐在柳儿端来的圆凳上,看着宁一梅道:“我听爹爹说梅姨病了,便求着他让我来看看您。爹爹就答应啦。”辛容倾面带骄傲地说:“这次可是我自己出来的,梅姨,爹娘都没有跟着哦。”
“嗯,难得老爷竟然放你出来。呵呵……”宁一梅心情极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辛容倾从来都没有见过宁一梅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问道:“梅姨,我看您的气色还不错,您生的什么病啊?您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呢?”
“我只是老毛病而已,已经习惯了,吃上几服药休息休息就好了。”宁一梅依然笑道:“见到你自然开心了。”
辛容倾点点头,便和以前一样同宁一梅天马行空的聊起天来。她说起自己扭伤了脚在院子里待了好几天,一脸怨气。宁一梅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好笑,又给她讲了自己搬出来后的日子有多有趣。
“你以前不是说过我的院子里都没有花草吗?你看,现在院角那里有好几样花,还有窗边也是。对了,我还和柳儿在门口种了两株枣树,若是长了枣子我让她给你送去吃。”宁一梅声调温和,和以前辛府的那个二太太判若两人。
柳儿接着说道:“夫人非常喜欢这个院子,里里外外的每天都要收拾好几遍,过的可忙了呢。”
辛容倾只觉都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她不怎么答话,只认真地听着梅姨缓缓地说着每天都做什么,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好像很不错。
辛容倾不能出来太久,莲子催了两次,辛容倾才慢悠悠起身打算回去。又依依不舍地拉着宁一梅的手说:“梅姨啊,我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呢。”
“你这孩子,”宁一梅无奈地笑,“难不成下次你想出门了,我还要提前准备好生病啊。”
“梅姨,我没有这个意思!”辛容倾跺着脚道。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还是快回去吧,省的你娘在府里担心。”宁一梅送辛容倾到门口,直到软轿走了才进屋。
柳儿扶宁一梅回到床上躺下,笑着说:“想不到大小姐这么懂事,还惦记着您呢。”
“容儿一直都很懂礼数,只是天性活泼率真而已,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宁一梅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她娘,这辈子能够儿女双全,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宁一梅轻轻叹了口气,略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柳儿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半晌,在她以为宁一梅睡着了的时候,宁一梅低低地开口道:“柳儿,你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柳儿微微一震。这么些年宁一梅慢慢地话越来越少,在梅苑的时候每每看着窗外发呆,她就知道她的心里是在想那件事,只是她们从来都不去提起,也不敢提起。如今……
“夫人……”
“其实那个时候你还小,我也年轻,根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宁一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悠远,“我那个时候太要强,总觉得自己是被迫的,不愿意给他生孩子……我偷偷地抓药,偷偷地打胎……谁曾想,那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无缘的孩子……”
“夫人别说了……”柳儿拭着眼角的泪。
“我没有福气。是我的错,其实,我是后悔的。老爷始终对我那么好,可我却因为自己的愚蠢没了孩子,也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是我,对不起他……”宁一梅声音越来越低,藏了多年的泪水无声流下,打湿了枕头。她慢慢侧身,把脸向着内墙壁,柳儿只能看见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室内一片寂静。
柳儿眼圈通红,上前给宁一梅盖了盖被子,说道:“当初您执意要老爷写休书,奴婢就知道,您确实是厌了梅苑了。心里始终放不下。您要离开辛府,奴婢没有劝,奴婢只想您高兴。自打咱们搬出来,奴婢也看的出来,您的心情越来越好,就连眼角都看不见皱纹了。看看咱们院子里的花就知道,您是在渐渐地放下了。今儿就当是做个告别,都过去那么久了,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