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军（上）

将军冷峻，严酷，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将军常年驻守边塞，没有战争的时节，边塞风沙扬起，将军总会流下泪来，将士们都恼恨这让将军受苦的风沙，时常想着，要是风沙有形，非砍死它不可！对此，将军一笑置之。

上元佳节，雍江城内张灯结彩，共贺这盛世佳节。刺史府衙搭建了猜谜灯楼，名曰官民同乐。有的带着妻子儿女，取个阖家团圆的吉意；新婚的夫妻相互携持，甜蜜羞涩。更有那些尚未娶亲的大胆少年，成群结队，骑着马在各处转悠，遍寻中意的佳人。

未出阁的女子按照规定是不能出门闲逛的，但是这样又对她们太不公平。于是，雍江城内有那么几处地方，专门供这些少女们赏灯闲话。其中最为著名的是“萱女楼”，也不知楼主人是有心还是无意，“萱”与“选”同音，于是这儿也被少年们戏为“选女楼”，更是赋予了寻求佳侣的别样意义，每年总有那么几位新娘，传说中就是和新郎在这儿定下终身的，“萱女楼”的名气在闺阁之中只高不低。这是一座小竹楼，楼上设有雅座，楼下梯子处有家人守候，以防闲人上楼。站在竹楼上，可远眺江河，每逢上元节，总有不少人在岸边放灯，五颜六色，颇为炫目。

这一次，孟璃听到了一个名字：傅荣城，这个名字在闺阁中频频被提起，有的小姐一脸娇羞，有的痴迷，而有大胆的更是放言非君不嫁！她们极力诉说他如何的勇敢英朗，如何的文韬武略，全是正面评价。孟璃去年因为染疾未能来“萱女楼”，没想到时隔一年就出了如此厉害人物，横扫闺阁芳心，她倒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突然，竹楼护栏边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孟璃跟着人去看。原来，楼下来了八九个骑着骏马的少年，他们动作潇洒，言语虽然大胆恣意，但在楼上的少女们看来，却极为吸引，少女们“咯咯”打笑着，一边你推我拒的，另一边却在细心观察着楼下的少年，偶尔也会偷偷问同伴“那个穿白衣的是谁人？”，然后又望向楼下。孟璃静静地站着，她也在观察，但却是大胆地观察，终于，一个身穿宝蓝衣衫的问旁边的黑衣少年：

“荣城，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黑衣少年伏在马背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开玩笑似地说：

“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原来，他就是傅荣城么？楼上的少女们听了这虽简短却让她们感到满足的对话，都笑着互相指证：“说你呢。”“我看人家呀，说的是你吧。”

各家渐渐来人催促女儿回家，最后，小竹楼上只剩下了孟璃，她看向楼下，那几个少年已走了一半，但是，傅荣城还在。她微微笑着，然后翻身就从楼上跌了下去！

如她所想，黑衣少年从马上一跃而起，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让她更加看清了傅荣城英挺，俊朗的面容，心上更是跳动得飞快。

“姑娘没事吧？怎会跌了下来？”

“多谢搭救，适才看烟火着了迷，站得不稳。”

的确，在他们的上方，夜空中满是璀璨光华，奇彩交织。

她转身回到小竹楼，却听见一句：

“这是谁家姑娘？”

是傅荣城的声音！她站在楼梯口，放缓了步子。

“她么？芳名孟璃，小字兰卿，年十七，喜爱书法，曾经师从赵韬学字，也有一手好棋艺。”

一个清和的声音回答了傅荣城，她蓦然一惊，是谁？居然如此了解她？

她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的是那个宝蓝衣衫的少年，眉眼温润，举止斯文，全然不似傅荣城那般的不羁旷达，此刻，他正仰头认真地望着小竹楼，即使那儿什么也没有。

阳春三月，新过门的嫂嫂带着孟璃回自己娘家。刚好周边举行社戏，嫂嫂爱玩，拖着孟璃悄悄出门穿小巷上街。孟璃看见了一盏美丽的灯，也不知匠人使用了何种材质，这盏灯竟是冰蓝色的，还有使用沉香木雕刻着花草图案的镂空外罩，让人难以移目。孟璃看得出神，连嫂嫂走了也未曾发现，待回过神来，四周尽是生人。孟璃有些慌乱，但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是你？孟璃？”

原来是傅荣城，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宝蓝衣衫的温和少年，还向她略微点了点头。孟璃先是感到开心，接着焦急地将自己和嫂嫂走散的事情说了一遍，傅荣城却毫不在意：

“这算什么啊？孟璃，他是景逸，也是你嫂嫂的表弟，让他找你嫂嫂说一声就行了，走，我带你看戏去！”

原来这个宝蓝衣衫的少年就是景逸，嫂嫂曾经对她说过，表弟景逸，体弱多病，但也是文采斐然。傅荣城拉着她就想要走人，景逸拦住了他，因为长期生病而造就的瓷白脸庞上出现了一抹无措的红晕：

“我，我怎么和表姐说啊？”

傅荣城不耐烦，转身说道：

“你就说孟璃走散碰见了你，然后你担心她出现不测，带她先安置妥当，想着表姐会担心，特来向表姐报信不就结了？对了，待会儿我们来你的松泉书屋找你！”

傅荣城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直奔戏台。景逸低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怅然若失地去找表姐。

这一天，傅荣城带她去听霸王别姬的戏曲，并给她讲那些描在花灯上的英雄故事，他激动地说：

“孟璃，我将来一定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傅荣城将他的心事说给她听，但她却不能将自己女儿家的心事向他倾诉。他们的手一直紧紧牵着，彼此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回去的时候，他买了一支金簪要送给她，如此贵重，孟璃自然不收，但傅荣城却在两人一道走进松泉书屋的时候将簪子悄悄地戴在她的发间。手指从她的青丝间穿过，傅荣城的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满足感。待到孟璃发现傅荣城的动作时，景逸正好迎面走了过来，再想取下还他却再也没有好时机，回头瞧见傅荣城一脸灿烂的笑容，孟璃表示苦恼。这人在闺阁之中传得如此优秀，却不想也有这非君子的举动。

回到家里娘亲问起金簪的来源，孟璃只说是嫂嫂送的。另一边又想着要请嫂嫂帮忙圆谎，当她支支吾吾地说起金簪的时候，出乎意料，嫂嫂答应了，还笑道：

“是景逸送的吧？我就知道他对你……”

大概觉得在未出阁的女子面前说这个不合适，嫂嫂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孟璃隐隐约约也有了一些猜测，莫不是景逸喜欢我？

很快，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了。在几个月的不安等待中，媒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次孟璃都要旁敲侧击地打探，但令她感到失望的是，独独没有他的媒人。

她在灯下读着那些缠绵悱恻的《诗经》句子，不由得想到了傅荣城。他对她是有意的吧？不然为什么要送给她这支金簪呢？还是说，那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窗边突然想起了异样的声音，孟璃起身要去看一眼。紧接着，一个黑影就跳了进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小心地捂住了她的嘴。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孟璃用脚踢他，他一边闷哼一边说道：

“是我，傅荣城。”

然后她就不动了，多日来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她哭了，却害怕惊醒外间守候的丫头，不敢哭出声来。傅荣城慌了，抓起自己蒙面的黑色绸布，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

“你终于来了。”

在长长的期盼之中，她无数次的期望失望。这一时一刻，她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说出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