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期待得到的“答案”?
千野问自己。
她是谁?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是威廉的女儿?还是他的妻子?
或者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她只是威廉宠爱的玩偶。
没有自由,没有人权,可怜的玩偶。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究竟为何?
这些问题在看到年近花甲的威廉后才渐渐明晰。
在一间点着炉火的温暖房间里,威廉躺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椅子其实就是微微倾斜的一张床,而且从头到脚都装有把手,那是为了防止威廉病症发作时从椅子上滚下去。
和那张相片意气风发的威廉相比,威廉现在衰老得快认不出相貌了。他的半边身体已经瘫痪,另外半边也在奋力地与病魔做着抗争。因为药物的作用,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全身痉挛,身体无动弹,但钻心的疼痛感是真实存在。
他的报应来了。但对T2000来说,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被困在现实中,而灵魂却在等待归宿的可怜人。
威廉怀中抱着她的相片,嘴里念叨着千野的名字。在T2000走进房间后,他瞬间认出站在面前的是十二年前失踪的女儿。
他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口水不停地从嘴角流出来。
【千……野……】威廉艰难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T2000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攥紧在手中,而内心却毫无波动。
【你好,威廉。】她用平淡的语气说。
威廉突然流下了眼泪,哽咽起来。他带着病痛,痛苦地活在世上,或许就是为了等到这天到来。
千野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巾,耐心地为威廉擦去眼泪,她感觉到有一只苍老而温暖的手在抚摸着她的脸颊,唯有人类才拥有的温度传达到了她的内心。
她感到自己内心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愿望,驱使着自己起帮助这个可怜的家伙。
那是她感到的一种特别的感情。
同情。
可是又怀着那么某种不情愿。
因为她的诞生并不是为了简单的照顾别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千野。】威廉搂住了她的肩膀,【终于……见到你了……想你……我,对不起……】
威廉断断续续说着着话,话语很快又被呜咽声掩盖了过去。
她感觉那股不可动摇的力量正在牢牢地拴住自己。
同情?怜惜?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他。
T2000在此居住了下来,她代替仆人们照顾着威廉的起居生活,威廉依然每天都要承受药物副作用的痛苦,但他心里一定非常的幸福。
春往秋来,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有一天。
【千野小姐,您的信件。】仆人将一封盖着红色邮戳的信交到她手里。
信件上只写着她的名字,打开里面有张画有奇怪标识的地图,反面则是德尔先生的话: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等待你的回复,请来地图上的地方找我。”
T2000寻找着和地图上标记相关的资料,那是一个白色的标志,由一些复杂的镂空图形组成,就像一朵玫瑰花。资料显示,这是郇山隐修会的标志,就是德尔说的,他所在的那个组织。
【千野小姐,发生什么了吗?】仆人见她盯着信件一动不动便问。
【没。】
她叠好信纸,又塞回了信封,走进威廉的房间,把信丢进了炉火中,一朵橘红色的火焰跳了起来。
旁边,威廉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却无能为力。
【别动,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千野仰着头对他说,【啊,又到了吃药的时间了,我来喂你。】
为了不让他反抗,她把威廉绑在椅子上,用竹签撬开他的嘴巴,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
【放心,我会照顾您的,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威廉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地呼喊,T2000则微笑着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
【我哪里也不去,我会看着你,直到你死之前,一直服侍着您……】千野柔软的话语却像枷锁一样捆住了威廉的魂魄。
大豆的泪珠从威廉的脸上滚滚淌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千野过分的爱是多么的自私。现在她回来报复了,和当年威廉给她的一样,千野用可怕温柔束缚着他。
几天后,她又收到了几封相同的信件。
“你找到答案了吗?”德尔问。
千野把信纸撕成碎片,丢进了炉火中。
【我又来了,威廉。】她走进房间,锁上门,踱步到威廉的面前,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打着,在空荡的房间里分外刺耳。
今天威廉的眼神里透着惧色。
如往常一样,千野用长长皮带捆住了威廉的全身,用竹签撬开他的嘴巴,跪坐在他的面前,身旁炉火上的水壶发出嗡嗡的声音。
【威廉,这次我是来寻求答案的。】千野平静地说,吹了吹勺子里的汤药,送进威廉的口中,【有些时候,我甚至已经找到答案了,但是威廉,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威廉急促地喘着气,被强行灌入的汤药呛得咳了起来。
千野却没有停下地继续在喂他。
【所以你知道吗。自己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而活着?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千野抬起脸,注视着面前的老人。
他的脸色已经发紫,瞳孔也变得浑浊。
【为了自己的欲望?命运?还是摆脱不了的责任?】
威廉刚尖叫着喊出一声,一张冷冰冰的手就按住了他的嘴巴。
【嘘,别告诉我,我想要自己寻找答案。】
她松开手,继续一勺一勺往威廉的嘴里喂着汤药,许多都被威廉吐了出来,弄得全身都是污秽。
忽然,威廉平静了下来,然后他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接着脑袋一歪,一道乌黑的血渍从嘴角流淌下来。
千野送到半途的汤勺停顿在了空中。她放下碗,站起了身,睁开她那美丽的蓝色双眸。
通过控制每次药物的毒性剂量,终于,T2000打破了三大法则。
【我好像找到答案了,威廉,没错!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答案!谢谢你!你让我终于找到了它!】
她盯着自己的双手,最后紧紧捏成了拳头。
仆人在门外喊着老爷,急促地敲着门。管家在听到威廉的一声尖叫后也急忙赶了过来,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当他看到威老爷死在自己的房间时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封死的窗户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炉火也在燃着,烧开的水壶发出嗡嗡的声响。
十二年前的历史再次重演。
千野莫名其妙地消失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