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木狼骑着一匹灰斑白马从望北坡西面转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虢国丰州师剩下的全部主力,八千名披甲执锐的武士。
奎木狼将他们分作三部,一部骑兵一千五百人,出寨后迅速脱离本阵,向西快马冲刺,扑向正与丰州师中军交战的楚军伏兵背后,准备跟昴日鸡率领的步军结成夹击合围之势。一部重步兵五千人,执盾提矛向雁楚联营有序地推进。剩下的一千五百弓弩手则紧跟在重步兵的身后,随时准备向迎战的敌军洒下带来死亡的箭雨。
雁楚联营中炮声阵阵,帅旗挥舞,拒马木栅之后,尘土飞扬,他们也在调兵列阵,一列列精兵强将踏着整齐的步伐出营,与井州师主力遥遥相对,两军决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兆水河心炸出一根水柱,笔直地冲向半空之中,而后力竭回落,洒向四方。脚踏飞剑,悬停在兆水上的青要山刺客避无可避,被四散的河水打个正着,虽不能伤他们分毫,却也弄得二人狼狈不堪。
参水猿躺卧在水面上,双手枕在脑后,左脚弓起,右脚横跨在另一边的膝盖上,轻轻地摇晃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青要山的刺客大怒,立刻按下云头,扑向参水猿,可未待二人近身,参水猿便已沉入浊浪滔滔的兆水之中,无处寻其影踪。二人知他水性了得,不敢贸然入水追杀,只能御剑执兵在水面上警戒。
在他们身后,烈焰喧天的楚营中,原本除了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外,早无人声马喘,被围困其中的二百骑丰州师前锋应该已经全军覆灭,谁知此时营中却忽然冒出十数道身影,腾空而起。
娄金狗一马当先,奇门兵器月牙铲依旧在手,胯下所乘的黄骠马现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一匹黄毛驳(1),马身虎爪,额生独角,踏风奔行。随着娄金狗一齐冲出火场的十数员悍将也各骑飞兽(2),虽是羬羊(3)、鹿蜀(4)之流,却也远胜凡驹。应是虢国调配给各王公子弟,护其安全的建章飞卫。
娄金狗率领着飞骑冲向了兆水上的青要山刺客,口中“哇呀呀”呼喝有声,座下的黄毛驳也发出战鼓般的鸣叫。
青要山二人见势不妙,正要御剑而逃,料想劣等飞兽的脚程应该追赶不及,谁知埋伏在兆水之中的参水猿却突然发难。
江海聚散青皮葫芦立于水面,喷出一道水柱,托起参水猿,直抵青要山持剑道人身旁。参水猿举起一杆分水托天叉当头便打,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见自己的同门被参水猿拦下,青要山执笔道人自然不能舍弃他独自逃跑,只能转过身来,御剑飞向厮杀的二人,帮助同门脱身。娄金狗又岂会让他如意,一夹黄毛驳,闪电般杀至,奋起千钧之力,挥动月牙铲拍向执笔道人。娄金狗身后的飞骑也乘机杀到,各居八方守卫,将他们四人围在了当中。
楚军伏兵本作着速速击溃丰州师中军,再回护本阵侧翼的打算,谁知虢军坚韧,并未因中途遇袭而快速溃败逃散,虽然接战之初有些慌乱,但其将旗再次立起,众士卒也渐渐收拢阵型,抵挡住了楚军骑兵的突击。奇兵之效已然失去,剩下的便只有血肉的撕磨。
昴日鸡连声长啸,胯下的灭蒙(5)散去化生咒(6),露出原形,飞至半空,让己方的所有将士都能够看到领军神将之所在。
楚军先锋官节州门下督贼曹庞无救将马前的丰州兵砍作两片,忽见一只青羽赤尾的大鸟飞起,料想拥有如此非凡的坐骑,必定也是非凡之人。庞无救从马鞍后的鱼鳞袋中抽出十石弓,拉弦搭箭,射向灭蒙鸟。箭似流星,避无可避。昴日鸡早已察觉,手中火尖枪轮转,击打在箭身之上,将其折作了两段。
“本来还寻不着你,自己却送上门来”,昴日鸡一拍灭蒙的脖子。大鸟收到主人的指令,双翅一拍,瞬间拔高数丈,随后俯冲而下,直扑乱军之中的庞无救。
灭蒙自空中呼啸而过,翅下罡风阵阵,将沿路的兵卒吹得东倒西歪。庞无救见他来势汹汹,急忙还弓入鞘,拔起插于地上的三尖两刃刀,拍马迎敌。
庞无救自觉怪力无双,身经百战未尝一败,抢攻出手,三尖两刃刀划破空气,刺向灭蒙鸟的胸口。昴日鸡持火尖枪向下横扫,正撞在三尖两刃刀的枪杆上,两兵交击,巨力震荡。庞无救的坐骑只是凡马,承受不住,被回传的力道撞得脚步不稳,向右边横移过去。
昴日鸡一招得手,接连出击,凌空连刺数枪。庞无救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格架拨挑,一一化解,未露败迹。
但楚军伏兵却未能如他一般能攻善守。从井州师本阵中分出的一千五百骑此时已经冲到楚军背后,一步未停,直接杀进战团之中,与井州师步军一起将楚军伏兵围在了中间。本是拦腰截杀,却变作了背腹受敌,统帅又被空中的大鸟压制,楚军伏兵一时军心大乱。
奎木狼见两处战场皆现转机,立刻挥师东进,阻击倾巢而出的雁楚联军本阵兵马,防止敌军赶来解救楚军伏兵之围。雁楚联军仍有人数上的优势,此时也不再踌躇,向丰州师发起了冲锋。两个军团各树旗帜,一边赤色旗号招展,一边青色和蓝色的旌旗飘扬,如水火各执一端,终于撞到了一起。
奎木狼身先士卒,挥舞着方天画戟冲入敌阵,座下驺虞(7)化为本体,原是一只狮头虎身的异兽,全身白毛胜雪,黑色的虎纹如墨痕道道。驺虞鬣毛飞舞,犬齿如刀,立刻将迎面而来的楚国骑将连人带马扑翻在地。
兆水之上的厮杀也近白热,参水猿的分水托天叉上的斑斑血迹自然是与之对决的青要山剑客所洒。但他自己也并不好过,毕竟惯于水战,短兵相接不占优势,被那剑客手中的长剑划破多处,血染衣襟。
娄金狗却毫发无伤,左抽右扫,呼啸连连。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娄金狗丈着自己身高臂广,怪力无穷,将手中的月牙铲当做蝇拍来使,轮圆了拍将过去。执笔道人手中的判官笔仅长一尺,虽是精钢所铸,也吃力不起,体能渐渐不支,不但无力还击,连下盘也不稳当,几乎要从飞剑上掉落下去。
见他力怯,娄金狗不依不饶,更加卖力的拍打。执笔道人忽然一声怪叫,从口中吐出一颗铁砂丹,射向娄金狗的面门。铁砂丹大如赤枣,如果被它打中,定会头折颈断。娄金狗不得不侧身躲避,借着这短暂的空隙,执笔道人欺身而近,判官笔点向娄金狗的脐下气海,想要一击制敌。
看似避无可避,娄金狗探出一只大手,一把握住了判官笔的前端。执笔道人暗暗冷笑,这判官笔螺旋状的笔头上布满了细小的钢刃,他只需用力一拧,笔尖随笔杆旋转,其上的精制钢刃便会将把握住它的手掌割得肉断骨折,就算是戴着铁手套也不可抵挡。
想到此处,执笔道人得意地昂首,正对上娄金狗狰狞的笑脸,倒把他惊得打了个激灵,“好一个丑鬼”,执笔道人不禁骂道,随即双手用力,想要拧动笔身,却发现自己的兵器被牢牢的抓在娄金狗的手中,动弹不得。
娄金狗左手金光闪烁,原来他的皮手套内还附着一对蔓渠金打造的网状手甲,金链粗如麻线,一环穿着一环,层层叠叠编织在一起。蔓渠金坚硬无比,自然无惧判官笔上的钢刃。
执笔道人的判官笔被手套上的链环卡住,进不能攻,退又抽不出兵器,一时竟僵在了那里。娄金狗怎会错过如此良机,扬起脑袋狠狠地磕了下去,镔铁盔额上凸起的护板撞上执笔道人的肉脸,发出了“啵”的一声闷响。
执笔道人惨呼大叫,被撞得头破血流,鼻子歪到了一边,只觉得乌云盖顶,满嘴腥酸,向后翻倒,从飞剑上掉落了下去。娄金狗岂会给他坠落兆水的机会,一夹黄毛驳,追了上来,挥动手中的月牙铲,横拍过去,月牙铲铲刃根部的配重铁坨直接打在了倒载下来的执笔道人头侧,又发出“啵”地一声闷响,可怜这道人一身武艺,这一次却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脑浆迸裂,化作了他乡之鬼。
看到自己同门的脑袋像颗熟透了的西瓜一样被劈作数瓣,青要山的剑客再无心恋战,虚刺一剑,逼退参水猿后,转身便逃。八面守卫的建章卫自然不会任他随意突出重围,离剑客最近的一人勒转鹿蜀,挺枪便刺,却远不是这修士的对手。剑客挥剑轻叩枪杆,便让其失却平衡,偏离了方向。随后长剑顺着枪身扫切上去,将这个拦路的建章卫斩落坐骑,跌入了兆水之中。
但是就靠这数息的拖延,也足以让参水猿赶到剑客的身后。分水托天叉两股枪尖寒光闪烁,自剑客背后插了进去,直透前胸。等到参水猿拔出兵器,执剑刺客的身上已经多了四个通明透亮的血窟窿,赤霞喷涌而出,其人随后也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被狂暴的兆水所卷,尸骨难存。
昴日鸡与庞无救拼将了数十个回合,未分胜负。昴日鸡居高临下,火尖枪接连劈砍,庞无救横过三尖两刃刀一一架住,他虽然尤有余力,奈何身下的坐骑早已承受不住连番重压,口鼻中鲜血喷涌,一声哀鸣,前腿弯曲,跪倒在地,将它身上的庞无救颠滚下来。
庞无救落马后,恼羞成怒,抡起三尖两刃刀将这匹奄奄一息的黑马砍作了两段。
“庞无救,还不速速投降”,昴日鸡端坐灭蒙鸟之上,将火尖枪夹于腋下。
楚军的伏兵部队此时已经溃不成军,突围无望,纷纷抛下武器,伏地求饶。发现自己部曲的败亡已成定局,庞无救却并无一丝惧意,惨白的长脸依旧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放声朝昴日鸡喝道:“如若不是劣马误我,老子定要斩你”。说罢,将兵器抛向一旁,盘腿坐到了地上。周围的丰州师士兵见庞无救放弃了抵抗,这才一拥而上,把他绑作了一个粽子。
昴日鸡微微一笑,也不与这败军之将计较,命令护旗兵挥动将旗,调动中军残部从侧翼支援奎木狼的本阵主力,仅留下一队步卒看押俘虏。
参水猿搅动兆水,让东岸的楚雁联军无法渡河支援。娄金狗率领剩下的建章卫冲入雁营中四处放火。昴日鸡的中军也已从侧翼包抄了过来。奎木狼坐镇的本阵更是稳如泰山,缓慢而坚定地碾压敌阵。
“盛名之下无虚士,九野宗的神将果然智计不凡,勇猛过人”,望北坡上,公子季已擦净满头的冷汗,从身旁的门下游缴陈晓手中接过水囊,拧开壶盖接连灌了几大口凉水,“今夜,为神将庆功”。
(1)驳:中曲山中的凶兽,似马却长着虎爪,额中生有独角,叫声像擂鼓,常以虎豹为食,可为修道之人降服,收作坐骑。
(2)飞兽:中原大地各仙山中生长的各色妖异禽兽,皆能御风踏空而行,其中一些可为人所驯服,作骑乘之用,被通称为飞兽。
(3)羬羊:钱阳山中的异兽,其大如马,其形似羊而马尾,是一种比较温顺的飞兽,能被凡人所捕获。
(4)鹿蜀:杻阳山中的异兽,其状似马,赤尾虎纹白首,是是一种比较温顺的飞兽,能被凡人所捕获。
(5)灭蒙:雁国以西的凶禽,其状如鹏而具凤翎,青羽赤尾,是一种凶兽。
(6)化生咒:可改变施咒对象的外貌,多是修道之人用以掩饰其坐骑的奇异之状,便于常世中行走。
(7)驺虞:林氏国产的异兽,虎身狮头,白毛黑纹,尾长于身的凶猛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