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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触电(1)

一会儿服务员敲门进来,先给我们放了一小碟瓜子花生,又拿出一个菜本来,问要中餐还是西餐。我把菜谱推给单小双说,你点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也不在吃乎什么,单小双说,你随便点两个就行。

我想是不在乎吃什么,就荤素搭配中西结合地点了几样小菜,一边问单小双要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单小双不在乎吃什么却在乎喝什么,突兀地说,我要喝酒。

我对酒一向没好感,能躲开的酒场,坚决不凑上去。刚才江水莲叫我白吃白喝我还不去呢,不料才几分钟的事,自己就得摆个酒场了。我想起早年曾在单小双屋里喝过半瓶的葡萄酒,转脸问服务员说,你们这里都有什么红酒?

不要红酒,单小双固执地打断我说,要白酒。

白酒厉害,我早有领教。我第一次被白酒弄晕,应该是高三那年的事。因为备战高考,寒假里学校只给毕业班放假一周,学生们走一天来一天,也就三五天的休息时间。我做事一向拖沓,大年三十那天错过了回墨水镇的车,拐弯抹角地给一个家在镇上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给我父母说一声,自己简单买了点年货,又返回了学校。

翌日大年初一,天气分外晴冷。偌大的校园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和看大门的老岳头,没有第三个人了,校园外则喧闹不已,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地响。我想功课再紧也得给自己放一天假,先是在床上睡到日升三竿,啃了一包方便面,然后去找老岳头下象棋。中午他留我吃饭,我就把买来的速冻水饺在他炉子上煮了。他嫌我客气,又置了四个菜,拿出一瓶酒说,过年呢,咱爷俩喝两杯。

跟老岳头碰了几杯酒,他又劝我回家,说今天没车,兴许明天就会有。我也有些动摇了,后悔没早一天乘车走,结果不胜酒力。老岳头啥事都没有呢,我已感到头晕脑涨的,两眼迷离,太阳穴蹦蹦乱跳,踉踉跄跄地跑到外面的水管那儿去吐酒,直吐得苦水横流。老岳头慌得过来给我拍背,一边接了杯冷水叫我漱口,一边自责着。我摆着手说没事,就返回冷冷清清的寝室里躺着,就听见一阵摩托车的喇叭声,老车那家伙居然跑到这里看我来了。

我想我是真醉了,衣衫不整地把他迎进屋,自己又钻进被窝里去。寝室里光线暗,还是他帮我拉亮了灯。我听见嘻嘻哈哈的招呼里有女声,才看到同来的还有踮着一只脚尖的黄蒜薹。老车明显胖了,西装革履的,用上了一摁就响起音乐的打火机,抽上了一种加长过滤嘴的烟,言谈举止间,已初露成功人士的做派。黄蒜薹也长进了不少,不再动辄咋咋呼呼的,都学会抿着嘴笑了,胸前那对饱满欲滴的乳峰峭拔高耸,醉眼里看去竟无比诱人。他们的出现虽有点不速之客的意味,但我还是很高兴,忙穿好衣服,从门卫老岳头那儿拿了水和茶来,不小心还把一只杯子给碰碎了。我酒劲还没过去,头一直痛得厉害,随便把碎玻璃踢到床底下,另找了杯子给老车泡茶。老车真是今非昔比,味觉也娇贵了起来,他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想是照顾我情绪,才没当我面给吐出来,胡乱咽下去说,这是什么破茶叶,都苦死了你还喝,回家我给你弄盒好的。

我也觉得这茶不大好,可他的话我听着不舒服,就对他皱了皱眉说,你现在阔了是不,忘了当初咱们偷俺爹的茶末子当极品咖啡喝了是不,好喝不好喝总归是热的,这不好的茶也是从人家那儿借来的。

有俩臭钱烧得你,黄蒜薹也抢白说,我怎么就不觉得苦?爱喝不喝,还嫌好道歹。你茶再好能拿到这儿喝?

老车也觉得不大对劲了,笑着说,我不说了吗,回家就给咱老班弄盒好茶。

又跟我说,你快点收拾一下,我和老黄接你回家过年。

黄蒜薹双手捧着杯子说,跟老班好长时间不见面,说说话再走呗。坐你车冷,我得先喝点水暖和暖和。

三个人坐下来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固定的话题。他们一路赶来冷,我这屋里也不暖和。老车可能也感到冷了,或是为了进一步照顾我情绪,终于捧起茶杯喝汤药一样地喝了几口。我续第二杯水的时候,他指使黄蒜薹说,看你跟个客人似的,还叫老班伺候,不知道这倒水沏茶的活儿,就该你们女的干?

黄蒜薹搓着手笑了,一瘸一拐地从对面床上跳下来,从我手里要过去暖瓶说,我来就我来,又不是伺候你。要不是脚疼,这话还用着你说?

我这时才看清她刚才为什么踮着一只脚尖了,马靴上的高跟少了一个。我问她怎么搞的,她说脚冻麻了,不会走路了,刚才在校门口跌了一下,鞋跟跌掉了。

没事找事哩。老车说,多好的靴子,她都给你弄毁了。

还说呢,黄蒜薹说,不都是你图便宜买的破鞋,质量好了还会毁?说了有些脸红,想是察觉破鞋这个词用得不好,就转移话题说,老班你喝酒了?

过年回不了家,老车说,借酒浇愁呗。我早看出来了,你还问。

黄蒜薹说,就你能,我看不出来还会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醉着,隐隐觉得这两个人不该一块儿来,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关系似乎不一般了。老车拍了一下黄蒜薹的肩膀说,老一个狗日的已经结婚了,二壶个狗日的也跟邻村一个姑娘订婚了,我老爷子就沉不住气了,一天到晚地催我找媳妇。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找咱的老同学吧,就她了,过罢年我们就订婚。

你别拍拍打打的,黄蒜薹拍掉他的手说,八字还没一撇哩。你爱流哪流哪,谁稀罕你这股脏水儿。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印象中黄蒜薹还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上着学的,何时跟老车谈婚论嫁起来了呢?我想起这个女孩曾经爱过我,一针一线地给我织过手套;我想起我暑假回家的时候,她还有事没事地跑到我家来,给我温情脉脉地削苹果。转眼间江山易手,叫我心里酸酸的,头痛得愈发厉害了。我不知该就此发表什么意见,闪烁了一下说,你也不上学了吗?

还上着,黄蒜薹说,好歹上到毕业。但他老骑着个摩托车接我送我的,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去学校了。

老黄你太不厚道了,老车说,不是你叫我教你学摩托车的吗?咋还反过来怨我?

当着班长面,黄蒜薹说,你说说清楚,你那是教我呢,还是存心打我的主意?我都不稀罕理你。

说时放下暖瓶,一边收拾我适才打碎的杯子,一边问我往哪里倒垃圾。我随手指了一下门外,又看见她行动不便,就让她搁那好了。老车叫我也不用管她,黄蒜薹就撮起垃圾出去了。

黄蒜薹一离开,老车就挤眉弄眼地说,你看到了吧,这个傻逼快到手了。

说时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又掏出另一个牌子的好烟让我抽。我已不大习惯老车的言行,摆摆手没接。快到手毕竟是还没到手,这个消息叫我稍微宽心了一下。仿佛就为了打击我的宽心,他话锋一转,问我有没有跟白梦娣联系过,她已转到她三姐婆家的邻镇中学去了。见我摇头,他又问我在这里有没有新情况。这家伙起初听说我没回家过年,还以为有哪个女生陪着我,乐不思蜀了。与其说来接我回家过年,不如说探一下虚实来了。见我又摇头,且如此落魄,老车跷起二郎腿笑了,仿佛一切尽在他意料中似的,人模狗样地弹弹烟灰说,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你跑到这来受这洋罪,真是何苦哩。

老车辍学后,有事没事还往农中跑,意欲继续干他护花使者的勾当。那天他接单小双又扑了个空,看见黄蒜薹一个人走出校门,临时改变主意说,嗨,老黄,我送你回家吧。黄蒜薹正落寞呢,立即雀跃地说,好啊,你天天接我送我才好哩。老车给黄蒜薹献起殷勤来,送她上学,接她回家,时不时还给她买点好吃好玩的。我想起那次遥远的赌事,知道老车装得再乖怕也是另有所图,思忖着得找个机会给黄蒜薹说说,别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看你说的,还把老爷子搬出来,以为你真要娶她哩。

狗屁,老车喷了一大口烟雾,激愤地说,我没人娶了娶她一个傻妮子?

又做痛苦状说,要说这妮子傻吧,又傻着一股劲儿跟你认死理,别说干那事了,摸一下都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股子傻劲儿,硬来根本行不通,你看看我腿上胳膊上,都叫她连掐带咬地弄破好几回了。

老车挽裤腿捋袖子让我看,斑斑驳驳好几块伤。我没想到黄蒜薹出手不凡,忍不住笑了说,所以你才哄她说娶她?

她就这么说的,老车说,除非我明媒正娶了她才行。先哄到手了再说。

我说不好,毕竟都是同学哩。

谁叫她多嘴多舌的?老车说,你不知道,单小双现在见了我理都不理哩。

这个消息也叫我踏实。但他话锋一转说,你也用不着瞎高兴,她跟税务所的宋学年好上了。我没捞着便宜,你也没闻着腥,妈的,算是便宜那小子了。

去你的老车,我说,谁要闻她的腥了。

循着老车的描述,我想起那个每逢集日都带着一帮人逐摊收税的家伙,长得还不赖,是个副股级干部,据说快提拔成所长了。在镇上,一个税务干部也算有权有势了,老车一时不敢造次,却把账记到了黄蒜薹头上。单小双跟宋学年好上的事儿虽然叫我有点失意,但总觉得老车的纠缠明显没道理,觉得应该就这个问题澄清一下。还没想好怎么说,黄蒜薹踮着脚尖进来了,我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问二壶、老一两个怎么没来。黄蒜薹得意地比画了一下说,我们猜包袱剪子锤,我一包袱把他们俩锤子全兜住了。这让我想起许多经年的往事,就为了接我回家过年,同学们又重温久违的游戏,着实让我感动。跟他们比,我觉得我的心已早早地未老先衰了。

几杯热茶下去,老车又催我快点收拾一下,一百多里地呢,晚了怕要走黑路。黄蒜薹说,鞋跟坏了,怎么走?

老车说,我背到你车上不就行了,又不要你走多少路。

想得美吧,黄蒜薹嗲声撒娇说,谁要你背?

老公背老婆,有什么美不美的,要不你叫咱老班背。

别老公老婆的,难听死了。男女授受不亲,老班背也不行哩。

老车有点不耐烦了,说,你刚才踮着脚来的,就还踮着脚走吧,这大过年的,又没有人修鞋。

你又没去街上找,怎么知道没人修?

我觉得黄蒜薹有点没道理,接过话说,都过年歇业了,怕是真没有人修。

你别替他说话。黄蒜薹固执地说,你看他还没娶到手呢,就这么不耐烦,我就要看看他对我有点儿耐心没有。这大过年的,总不能叫我一瘸一拐地回家吧。

老车说,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

见黄蒜薹要急,又改口说,有满大街找鞋匠的工夫,还不如给你买一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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