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秃子帮周旺说出心里想的话来,却惹得在场诸人俱有怒色。
饶是郑鹤涵养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拉长了脸沉声问道:“此话却待怎讲?”
一双眼狠狠地盯着孙秃子有如刀锋一般,孙秃子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转开头不敢与他对视。
周旺不禁也瞪了孙秃子一眼,怪他说得如此刻薄难听,一开口就得罪人,这屁股还得自己来擦。
于是向郑鹤解释道:“这孙金标虽然嘴巴有些缺德,但话糙理不糙。”
孙秃子在一旁小声嘀咕:“你小子嘴巴才缺德呢。。。”一眼瞥见郑鹤仍然在盯着自己,便把下面话又咽了回去。
周旺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其一、凭诸位的身手警觉,若有外人进得这院内,断不会毫无察觉;其二、茶水乃是饭后新沏的,茶碗亦是重新洗过再摆上来的,因此下毒之人势必便在你我之中;其三正如孙金标所言,你我在今日之前素不相识,并无瓜葛嫌隙,我等在此也只是因为公务,断无加害之理,故而我觉得,这凶手怕是就在你们自己人当中。”
这番话逻辑推论都十分合理,郑鹤跟屠胖子冷静地一分析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丁野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一时没法反驳。
但大洪却不管那些,前面的分析压根就没听进去,后面听说凶手是他们自己人,便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嚷道:“放屁,我看就是你们干的!我们弟兄这一道出生入死也没拉下过谁,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出事了?现如今还妖言惑众离间我等,你们要说不出个道道来,这事儿就没完!”
郑鹤看着大洪指手画脚,这回却没有阻止。以他的性格虽然觉得周旺说的在理,但也断断怒会只因为这一番话就立刻洗清对方三人的嫌疑,当下便不做声,只看周旺如何应答,只希望从他的表情里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周旺见大洪是个榆木疙瘩,不禁有些恼火,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若是我等真要下毒又怎会下在茶里,只挑那饭桌上油荤味重的菜下在里面,只怕这位屠先生也未必能嗅得出来吧?那一大盆红烧肉,诸位可谁都没少吃啊!”
说完扬起头看着一旁的屠胖子,意思是问我说的对不对。
屠胖子心知他说的是实话,那血泪散气味本就极淡,在茶水里自己还能嗅出丝毫,若浇上浓油赤酱一煮只怕真的谁也发现不了,那红烧肉还就属自己吃得最多,于是叹口气冲着周旺和大洪各点了点头。
周旺又接着说道:“再者说来,我周旺便是真要想加害诸位,那也是在拳脚下见个生死,又岂会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说完环视一遍众人,一股豪气生发开来。
大洪见屠胖子点了头,便道:“哼,我敬你是条好汉,姑且信你不会使此等腌臜手段。但旁边这阴阳怪气的秃驴你也敢打保票么?一看就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东西!”
大洪跟孙秃子就像天生的冤家,短短时间里已经几次争执,似乎都打心眼儿里看不惯对方。
孙秃子一听急了,跳起脚道:“嗳,怎么说话呢?说谁秃驴?你丫才不是东西呢!那胖子说的什么血什么泪的老子连听都没听说过,上哪儿去弄来喂你们吃啊?就算有老子都嫌贵,我这儿耗子药倒是还有两包,你要不要尝尝?”
大洪暴跳如雷,吼道:“你他娘的有种就拿出来,看爷爷怎么从你**里塞进去!”
眼见二人夹缠不清,一言不合又起纷争,郑鹤阴着脸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
声威慑人,大洪瞪着牛眼闭上了嘴,孙秃子哼地一声转开脸去,都不再言语半句。
郑鹤心想光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除了这毒药的来历,根本毫无线索;更何况周旺所言不无道理,下手之人不留痕迹十分老到,如果是自己人做的,似乎更说得通;案发伊始自己也不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只是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虽然折了钱教授,但始终身上的任务更加重要,这事情得尽快处理。案子能破最好,若是破不了也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这上面。
想到这一层,心下便有了主意,开口道:“现在无凭无据,只怕这院里个个都脱不了嫌疑;为公平起见,一个个都给我叫进来,咱们大家问个明白,你看如何?”这最后一句却是向着周旺问的。
周旺郑重地点点头道:“理当如此,就按郑老大说的办,不过万老爷子和木林这孩子,还有东厢房那三个是不是可以先排除了?”
木林这才想起大小田兄弟俩带着犯人进了东厢房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吃喝都是孙秃子和自己给送进去的。也不知是什么犯人这么重要,脚镣带了三副不说,且那兄弟俩就坐对面看着目光不离半分,好像这人随时会飞上天似的。又想起万福贵到现在也还没出来,不知道什么情况。
越想越是恼火,心说自己也真是倒霉催的,当差头一天便去鹰愁涧走了一遭,若非周旺搭救只怕就回不来了;现在又摊上这么档子事,还惹上了杀人的嫌疑,听周旺说要先排除自己,总算心里有点安慰。
屠胖子这时却幽幽地说道:“万老爷子和东厢房的人我同意排除,但这娃娃嘛,只怕还不行。”
木林心里来气,张口问道:“为什么?”
屠胖子嘿嘿笑道:“这些茶是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们几个预备下的。茶碗是你这娃娃摆的吧,一大摞双手捧着进来,摆到大洪那儿差点摔了一个;孙老哥添的茶叶,有一小撮掉在茶碗外头你看看没人又给拢回了茶叶罐里;周兄弟最后加的热水,诺大个铜壶拎在手里举重若轻,一碗碗冲过来,一滴都没有溅在外面,当时我就觉得你手底下不简单。”
屠胖子一个一个说过来,停了一下擦擦汗接道:“因此这娃娃也脱不了干系,倒是那万老爷子一直陪着我们在一起吃饭,这些杂活儿丁点没有沾过手。”刚一说完,脸上的笑容也立刻跟着消失了。
别看这屠胖子平时慈眉善目脸上总挂着笑,吃饭时也数他吃得最多最专注,红烧肉一块接着一块,也不管额头的汗滴到饭碗里,但三人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眼里,方才不动声色地将三人的行为一一道出,如数家珍丝毫不乱,连些微小的细节都没有放过,仿佛刚才就站在旁边看着三人干活一般。
木林后背一阵发凉,激灵打个冷颤,也无法再辩白下去。
大洪大声附和道:“我就说他们几个很可疑么,屠胖。。。额,屠先生果然观察入微,事无巨细都逃不过您双眼。”说完挑衅般地瞪了孙秃子一眼。
孙秃子立刻嚷道:“你怀疑我和周旺也便罢了,却跟个娃娃较什么真,这孩子在这儿土生土长,山外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怎会下毒害人?再说了,既然我们干了什么都都一清二楚,那你可曾见到我们当中有谁下毒么?”
屠胖子一愣,道:“这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话说回来,遇上行家的话这呼吸弹指间便能下毒,我便是再仔细,只怕也是瞧不出来的,因此你们的嫌疑尚未洗脱。”
周旺沉吟不语,孙秃子可不干了,反驳道:“哼,我们个个都有嫌疑,你们这屁股上只怕也不干净。你这胖子吃得最快,第一个吃完来到这厅堂里,还有你一闻茶碗便知有毒,想来也是行家,那会儿要是下毒定非难事;还有郑老大,刚才鬼一般地窜到我身前,这种身手要下个毒只怕我坐对面也看不清楚;还有这傻大个刚才冲上来便要揍老子,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制造混乱好下毒呀;那位丁小哥儿就坐在钱教授旁边,两人用同一个茶几,钱老那茶碗就在他手边。还有树上那位,趁着没人溜进来下毒亦不是什么难事吧?哼哼。。。”朝大洪重重哼了两声,面露得意之色,似乎对自己这番话十分满意。
孙秃子一口气也将对方诸人一一说来,虽有东拉西扯强行拼凑之嫌,但一时间却也难以辩驳。
大洪怒道:“胡说,我们同僚的情分岂会像你。。。你。。。”
孙秃子不等他说完,抢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都死了这么些时候了,也不见树上那位和东厢房那哥俩进来瞅瞅,你们这同僚情分依我看当真是生分得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