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育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启事,认尸启事。
这是一张两天前的晚报。启事刊登在报缝的位置。
启事上说:在长江东段马窝子处沙滩上发现一具无名尸体,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长发,身高1.67米,上身穿米黄色长T恤,下身穿黑色打底裤,赤脚,随身未携带任何证件。请死者家属见报后速与我大队联系。落款是郊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联系人是庄警官,还有一个联系电话。
下午,宋育金、黎妮和庄警官乘坐林小弟的车子去殡仪馆认尸。黎妮说,何约是有一件米黄色长T恤,不过平时不怎么穿;黑色打底裤倒有几条。接着,黎妮不依不饶地追问庄警官还有没有其他情况,庄警官不情愿地吐露了法医给出的死者死因的验尸报告:死者头部有多处被钝器击打的痕迹,打底裤褪至膝盖以下;阴部轻微撕裂,阴道里有残余精液;从护堤林到发现死者处的一段沙滩(约35米)上有拖曳的痕迹,并有疑似犯罪嫌疑人的两行脚印,脚印分别从护堤林到该处沙滩和从该处沙滩到护堤林;尸体没有经水浸泡的痕迹,死亡时间大约2—3天。警方推测,死者在护堤林里被强奸(在护堤林里警察发现了施暴现场)后,头部遭钝器击打,当时可能尚未死亡(因为在死者的鼻腔和咽喉里发现了少量细小的沙子,与这一段沙滩的沙质比较吻合,可能是死者在被拖曳过程中仍在喘息,随着头部的摆动,鼻子和嘴巴接近了地面,吸进了被搅起的沙尘),后被犯罪嫌疑人拖曳至该处沙滩。警方推测,犯罪嫌疑人可能是想往江中抛尸,但因某种原因致使这一行为来不及实施。
殡仪馆绿化不错,建筑物前后多植有松柏,给人以庄严之感。庄警官、宋育金、黎妮跟着一名工作人员从殡仪馆办公楼走向停尸房。林小弟说他怕死人,留在车子上,他甚至拒绝将车子开进殡仪馆。这名工作人员姓肖,四十五岁上下,与庄警官相差不了几岁。他似乎是庄警官的老熟人。庄警官叫他“老肖”。
老肖从几列抽屉式的冰柜里找到死者所在的冰柜,将它抽出。宋育金和黎妮都感到有一股冷气扑来。他们看见了躺着的死者。她面孔惨白,长发被血块凝成一团一团的,额上、面部、颈部都有血迹。她不是何约。两个人丝毫不相像。何约是高鼻梁,她鼻梁不高;何约是方而厚的嘴唇,她嘴唇弯而薄;何约椭圆脸,她长脸。宋育金和黎妮互望了一眼,各舒了一口气。
次日中午,宋育金接到黎妮打来的电话,说何约回来了。何约同两个小子去了南京、苏州、上海,玩了一大圈,疯累了,回来了,害得我们为她担心了这么多天。宋育金问:为何关机呢?黎妮答:卡坏了,她懒得换;也许是手机坏了。宋育金问:她是不是同江北江南在一块?黎妮答:不是,是跟两个富二代。
那天,完事后何约冲了冲下身,出了浴室,穿上衣服。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全身赤裸,斜靠在床头抽烟。何约觉得他的姿势很好看。这是个帅哥,身材也不错,皮肤光滑,肌肉均匀,没有多余的脂肪。他比何约小两岁。
黄头发小子突然说:小雨,跟我去南京、苏州、上海玩去?
“小雨”是何约做小姐用的名字。
何约粲然一笑,委婉拒绝了。
他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语气更加热烈。
何约想了想,有点儿动心。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可是夜里呀。
夜景可美啦,高速上没那么多车。
何约从这个自称“阿蒙”的黄头发小子的房间出来,回去向妈咪请了个假,谎称自己肚子疼,出了宾馆,坐上了阿蒙的别克车。副驾驶上还有一个小伙子,也烫着黄色头发,阿蒙介绍他叫“黑妹”。黑是黑,但五大三粗,叫“黑妹”实在名不副实。他比阿蒙还小一岁,两人是同学,在一家民营大学上学。一天前,他们忽然对日复一日的上课感到厌烦,打算换换心情,沿长江来一次自驾游。这个城市是他们的第一站。
车子驶上了高速。先是阿蒙开车,一个多小时后换了黑妹开。阿蒙坐到后排,坐到何约身边。他将何约的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何约感到阿蒙的裤子带着微暖的体温,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手太凉的缘故。后来何约感觉到阿蒙的动作有些不老实,于是抽回了手。车子平稳地在高速上飞驶。窗外渐渐从灯火通明变得灯火稀疏,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何约心里不是十分有底,假如这两个人是坏人呢?会不会被他们绑架?但阿蒙的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又表明不会。何约渐渐困了,进入了梦乡。后来她突然醒了,发现阿蒙已将她的吊带小背心和乳罩捋到了乳房上面,正在吮吸她的一只乳房。她将阿蒙的脑袋推到一旁,瞪了他一眼,将衣服捋下。被他吮吸的那只乳房痒痒的,引起另一只乳房也痒痒的。阿蒙不好意思地笑笑。黑妹嘿嘿大笑。阿蒙让黑妹放支歌曲听听,黑妹打开了车载DVD,响起了LadyGaga的歌声。声音里夹杂着呻吟、叹息,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声音。显示屏上,一群半裸的年轻女人边激烈扭动边翕动嘴唇,但实际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唱。LadyGaga穿着暴露,造型奇特,打扮得像个鬼魂似的。她的声音有魔鬼的气质。何约在这覆盖一切的轰鸣中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蒙蒙亮,车子进入了南京城。她想发个短信给杨思桑,可是发现发不出去;她拨了杨思桑的号码,可是手机显示“仅限紧急呼叫”。阿蒙说:你的手机SIM卡坏了,回头换张卡。黑妹说:是手机问题。这一天他们逛了中山陵、明孝陵、灵谷寺、夫子庙,第二天他们逛了总统府、中华门、雨花台。其他地方何约印象不深,雨花石却让她爱不释手,感慨大自然的神奇。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阿蒙很好笑,花700元给她买了一大包雨花石。何约高兴地亲了亲阿蒙的两只眼睛。阿蒙避让,说弄了他一眼睛口水。何约下决心不再修理手机或给手机换卡,消失就消失了吧。去他妈的。自由高于一切。
他们住在一家四星级宾馆,与皇冠大酒店设施差不多,但服务似乎更周到。何约和阿蒙一个房间,黑妹一个人一个房间。第一天晚上阿蒙想与何约做爱,何约推托说太累了,第二天晚上他们做爱了。黑妹在隔壁,第一天晚上酣睡,第二天晚上也找了一个小姐。隔着墙壁,他们听着彼此有节奏的呻吟声,都觉得是在梦中或是在电影中。早餐时阿蒙和黑妹拿这个打趣,分析四个人呻吟的不同。何约喝着橙汁,听着,感到这一切很美好。
吃过早餐,他们发动了车子,赶往苏州。中途他们在无锡逗留了一下,看了看太湖。太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何约想:要是三个人驾一艘小船在湖中荡漾,也挺美的。但是阿蒙和黑妹觉得划船没意思,湖中间和湖边没什么不同。于是他们重新启程赶往苏州。这回他们先找了宾馆,开了房间,阿蒙提出休息一会,吃过中饭再游玩。在房间里,阿蒙趁何约洗手时从后面抱住了她,脱掉了她的打底裤。整个过程中,何约和阿蒙都在盥洗台上方的镜子中互相望着对方。镜子很大,很清晰。水龙头忘关了,哗哗的水声一直持续到做爱结束。何约没有达到高潮,不过感觉遍体舒畅。他们冲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说话。阿蒙抚摸着她的脊背,问她的真实姓名。她想了想,说:你先说你的真名。阿蒙说:我就叫阿蒙啊。她问:姓?阿蒙说:我没有姓,哈哈。阿蒙将她翻了个身,再次要了她。他们时而躺着,时而跪着,时而身体相互垂直。阿蒙的撞击强烈而柔和,比前几次老练多了。全身火热的蚂蚁。前胸和后背开始出汗,耳朵开始失聪,意识开始模糊,时空开始互相穿越,身体开始向高处飘散。这时响起了门铃声,黑妹闷闷的声音传进来:磨蹭什么?吃饭去吧?阿蒙闻声没有停止动作,反而更加用力。他扭头冲着房门说:再过半小时。但仅仅数分钟之后,他们同时神经质地哆嗦起来,而后戛然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