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弟说:我不知纯洁为何物,你们知道吗?他妈的纯洁。我认为像我这样,才是纯洁,也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做,想性交就性交(当然,你不能强迫他人),想撒尿就撒尿(当然,你必须选在厕所或空旷之地。撒尿是一种享受,让肿胀的膀胱缓缓释放,全部排空,不留一滴。撒尿时我常常闭着眼睛,身体放松,什么都不想,只静静地听着尿液喷射的声音,咳,真痛快),想放屁就放屁(当然,你不能污染他人的鼻子和肺),不用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变态的圣徒。最可恨的是那些衣冠楚楚、脸上永远挂着雕塑般固定模式的微笑的家伙,他们明明心中充满了一团屎,却通过嚼过口香糖的嘴巴吐出莲花。你信了他们,你就死定了。在所有的动物中,人是最肮脏的一种。人类一思考,就会变成坏蛋。有一句话叫做“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为什么发笑?因为你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坏蛋了呗。不用统计和计算,我可以说,99.99%的成年人都是坏蛋。我这么说,你们害怕了吧?我可不是吓唬你们,你们摸摸自己的心,回忆你们所做过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按照欺诈模板操作的呢?不过,时常回忆回忆,也是一件爽心的事。回忆就像伸懒腰,听着骨骼咯吱咯吱响,涓涓的血液通过长期堵塞的毛细血管流向麻木的部位,重新唤醒那儿的感觉,也蛮好的。有一回,两个女孩找到了我的家,她们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与我都有过一段短暂的甜蜜的交往,也算是我的第三任、第四任女友吧。算不算呢?这个问题我犹豫了很久。真要说起来,黎妮应该算是我的第一任——我是说名副其实,这是从实质性方面来讲的;而如果撇开肉体而言,她们应该也能勉强算得上。拉拉手,亲亲嘴,虽然像过家家,但毕竟动了感情——偶或夹杂着性冲动,却止于胆怯或苦于不知道如何下手。万事开头难,性也不例外,这一点我还要感谢黎妮呢,嘻嘻。这两个女孩找到了我,说是想让“大家一起来回忆往事”。我刚才说过“回忆就像伸懒腰”,但是比起做爱来,愉悦程度还是差了许多。她们相互之间知道对方同我的关系,或者说正是由于我这个纽带才使她们产生了某种亲近感,在毕业后变得热络起来。她们坐在我的屋子里,诱导我同她们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好多事我已记忆不清,还有好多事我已完全忘了——我怀疑其中有些是她们随口编的,目的是为了证明昔日的美好,更重要的是表明她们当时拥有的白纸般无瑕的心灵。女人怀旧起来真是可怕。她们可以整小时整小时地叙述同一件事,细致地描述当时的场景,谁在干吗谁在干吗,以及当事人的状态、姿势、表情乃至心理活动,翻来覆去,重复又重复,就像在播放法国新浪潮电影。我估计也是因为拥有共同的回忆,才使她们成了好朋友,要不然,像她们这样性格截然不同的女人是很难走到一起的。她们一个说话非常快,像打击乐的鼓点,一个说话缓慢,吐字费力,像未满周岁的孩童;一个目光炯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一个病恹恹,只专注于自己的鼻尖;一个爱笑,整天乐呵呵,一个十分敏感,动辄泪水盈眶。她们总是结伴而来,不让我与其中一个有独处的机会。我想尽了法子,找了各种理由,想各个击破,分别与她们重温旧情,但都未能如愿,于是我死了这条心。有一段时间,她们每到周末便来找我,搞得我不胜其烦。我更换了手机号码,在家里,将电视音量调低,走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谁来了也不轻易开门。听到敲门声,我一概先在猫眼里确认来客的身份。好几次,我见是她们,都没有放她们进来。后来她们就知趣地不再骚扰我了。
江南说:祝映桃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尽管我常常忘了她长得什么样,但我在很多影视明星脸上都发现与她相似的地方,有时是额头,有时是鼻梁,有时是嘴唇,有时仅仅是一个闪烁的眼神。怀念使我的心结痂。我不时梦见她,有一次梦见她抱着我,给我喂奶,而我是个未满周岁的婴儿;有一次梦见她剖开我的腹腔,捧出一团血糊拉稀的肠子,对我说:“大肠溃烂,没治了。”她说这句话时脸上冷冰冰的,没有表情——醒来后我想了想,认为那是伤心欲绝的表情。我希望有一部时光机器——有一部电影就叫《时光机器》,将我送回到十一岁那年的秋天,我不怕可能由此引发的时光崩塌和肉体撕裂。
田橙对邵轻云说:云姐,你穿这件真丝裙子好好看哟。
邵轻云对田橙说:若在十年前,我听到这样的赞美一定很开心,可现在不同了,我一听到这样的赞美就情绪低落。美是无常的,是个幻象。现在,我只有靠羊胎素、玻尿酸和离子烫维持美貌。总有一天,它们的副作用会集中爆发,让我变成一个眼泡松弛、腮帮凹瘪、头发稀疏、乳房松松垮垮的丑八怪。赞美就像是在敲警钟。我宁愿别人说我老了丑了,这样,在衰老真正来临时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严素素说:我不喜欢与熟人打交道,宁愿与陌生人打交道。因为陌生人很难骗到我们;而熟人,了解你的底细,你对他们又没有戒备,他们若是骗你,一骗一个准。他们用一块糖果,就可以骗取你的贞洁;用一段绕口令,就可以骗取你的爱情;用一条短信,就可以骗取你的货物或银行卡密码。长这么大,我吃过他们很多亏。在熟悉的人群中间,甚至在亲人们中间,我总是感到不安,生怕他们突然反目,变成魔鬼;而处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我反而会感到很安全,很踏实,很宁静。这种感觉奇怪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说: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讨钱,而是因为我喜欢坐在这里。
黎妮说:我怀疑我得了厌食症,早上起来就没胃口,对面包也好,烧卖也好,蛋糕、包子、馒头、粥,一概提不起兴趣。早点吃什么始终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中餐也是一样。晚餐也是一样。实际上不止是吃饭,实际上是对一切事情,我都失去了兴趣。为什么呢?不知道。我越来越瘦,很烦人。现在的男人,都喜欢肉乎乎的女人,我算是生错了时代。不过,男人喜欢不喜欢我我可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喜欢不喜欢他们。我这样子,只有尚未性觉醒的小男生和失去了激情的老男人喜欢,我知道。那些性欲勃勃的年轻男人和中年男人,只会喜欢浑身是肉、胸脯丰满、阴阜肥大的女人。有的有钱男人,放着家中窈窕迷人的妻子不要,而去美容院和洗头房去找那些身材走形的妓女鬼混,为什么呢?窈窕迷人是给别人看的,肥硕肉感才是他们真心喜欢的。当然,跟着心走也无可厚非。只有一种女人——微胖界女士(微胖界是一个音乐人最近发明的新词)——可以解决他们的困扰,她们既能为他们撑起面子,又能满足他们心中抓狂的饥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古代中国仕女,古罗马女人,日本女人,画画的人就知道如何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画她们,使他们的画生出光彩。
田橙说:我喜欢看模特走台和选美比赛。我喜欢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美。海蒂·克鲁姆呀,吉赛尔·邦辰呀——她的胸部可以催眠,马艳丽呀,这些名模;还有那些世界小姐,迷死了你。2009年世界小姐是来自直布罗陀的阿尔多里尼奥,2010年是来自美国的亚历山大·米尔斯,今年是来自委内瑞拉的萨尔科斯——她与我同龄,身世坎坷,八岁成为孤儿,在修道院里长大。委内瑞拉是个盛产美女的国度。委内瑞拉在哪儿呢?在欧洲?中美洲?我的地理一塌糊涂,每回考试都不及格。我对委内瑞拉充满了好奇,有机会的话,我想去走一走。
杨思桑说:山上好哇,人烟稀少,风景秀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总之比城里好。有机会我们一同出游。
邵轻云说:艺术是个奢侈品,只有在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的情况下才会有人去摆弄它,去欣赏它。在一个现实残酷的专制国家或贫困国家里,艺术是用来装饰的,像一块遮羞布;多数时候它会被视为国家的敌人。茨威格的作品在纳粹德国被禁,被迫流亡;曼德尔施塔姆被判处反革命活动罪,被流放到远东,最后死在那里;帕斯捷尔纳克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险些被驱逐出境,并不得不违心地拒绝该奖。为现实而艺术成了专制政权借以攻击艺术家的一个借口,实际上就是要求艺术“为我所用”,凡不能“为我所用”的都是反动的,要予以禁止、消灭的。消灭艺术,直至消灭艺术家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