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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獒皇、蛇帝

损兵折将,败辱而归,穷奇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亲往西北三百里外的乌龙山,请来一支援兵。当然不能白借,奉送了大批礼物。乌龙山为獒犬一族所占据,王者乃一黑獒妖,称作“胜天泰皇”。掌统族种逾万,势力不弱。黑獒妖自身本领高强,且又性高气傲,目空一切,于一带也是作威作福。他与穷奇妖之间并不存在大的交情,完全可以不理对方的事情。但是见得大魔国送来大畜小兽上千头(只)(多劫掠自民间),自然心花怒放。纳入“食粮”,不能白受,得须应人求,帮办事,于是,黑獒妖点了妖兵五百并尚未人形的劣犬三千出山。自己御驾督军,xie(左犭旁,右頡)、li(左豸,右力)、猼、獳四员大将随行,助臂穷奇妖。穷奇妖大喜望外,将两军合于一处,二犯驼罗山。但由于前败,他因此不敢再那样嚣张,不敢贸然强攻,显得极为慎重,而于百果山下列阵。猕猴王则由于有美猴王、独角鬼王相助,加之前胜,因此信心百倍,率兵以应。

两阵对圆,黑獒妖道对面:“听说有位大英雄,乃东胜神洲花果山美猴王,神通广大,可否近前一会?”美猴王跃至其前,呲牙一乐,言问:“可是找俺老孙吗?”黑獒妖将对方作一打量,然后问道:“你便是美猴王?”美猴王道:“正是,正是。你又是哪一位?”黑獒妖答:“乌龙山胜天泰皇是也。”美猴王道:“胜天泰皇,好大名头。我说朋友,你不在乌龙山清闲,咋跑到了这里来?难道只为一识老孙吗?究竟嘛缘故,还请直接讲来。”黑獒妖道:“全由于你落此间充当了侯昆的帮凶,助长了恶族的气焰,而敢于对抗我友大魔国真圣王,致之兵讨驼罗山受挫。某心义愤不平,因此前来伏制于你,以维护正道。孤家向来仁慈,不太喜欢滥行戕戮。还是劝你早早自剪双臂受缚就范。否则,一旦惹孤家出手,怕你将尸骨无存,万劫不复。”“哈……”美猴王大笑道:“你这炭头,言出可笑。谁是好人,哪个歹类,你尚未分清呢,如何来断公理,维护正道?前来侵寇人家的反倒成了善良,而未曾欺凌别众的在你口中却沦为恶族,这难道有道理可讲吗?明摆着得事情,你不辨分明,两只眼睛也够昏花的,不如去它。你口口声声喝老孙受伏,又凭得什么?你得拿出令人钦服的东西来,别仅两片唇儿吧嗒。最后也奉劝你一句,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免得自讨苦吃。”“呀,”黑獒妖难抑火气,叫道:“好啊,你小觑孤家,真敢造次。这是激孤家出手,便不会有你的好结果,看如何将你处置。”“仓啷”,由肋下掣将出来一口屠龙七星宝刀,向前进身,劈斩美猴王。美猴王道一声:“来得好。”磨身避开,耳朵眼里掣出金箍棒,喝个“打”,砸向黑獒妖。黑獒妖扭躯闪过。两个棒来刀去,或地或空中,上上下下,升升降降,一番好杀,眨眼便是百合。美猴王心说:“这狗儿,怪不得敢于向老孙那般叫嚣,好是盛气凌人,果真有些真本事哟。可不能输于他,得想招儿克之。”现三头六臂法相,三条棒子向敌方轮番劈打狂泻。黑獒妖不甘示弱,身子来晃。不得了,霎时左一个,右一个,连着分化出八个妖主,围困美猴王相攻。美猴王心说:“这是老孙所惯用来克敌制胜的手段,他又如何学了去?倒先被他用了来反制老孙,真不得了。”腾出一只手,抓毫毛一把,口一吹,转瞬之间变出三、二十的美猴王,对群黑獒妖展开反击。一时间,混作一团,杀个不亦乐乎。众美猴王仗势众,占得上风。而黑獒妖只能分出八身,寡不敌众,连接被消灭。却只一些泥人、木偶,化作碎片。原是伪分身术,根本不会让魂魄出壳变成人物。最后仍止剩黑獒妖老哥一个,处于被动挨打境地。迫不得已,退下阵来。美猴王收了毫毛,落身下地,在两阵之间,指黑獒妖嘲弄。黑獒妖羞愧难当,同时也深为恼恨,一声令下,“洪潮”涌出。却原来是四员大将率五百健卒并那三千未人形的犬孙,花的、白的、黑的、黄的、棕的……倒极像是移动着的花海,向美猴王来攻,气势浩大骇人。美猴王何许人物,哪里会被他们慑住神胆。镇定从容,一阵冷笑,抓把毫毛,嘴里嚼烂,然后又向前一啐,喝声:“变。”变作无数的蜱、蠓、跳蚤等虫儿,落于群犬身上乱叮乱咬。群犬瞬间势败,混乱一团。皆不堪痛痒,蹲身或翘爪来刨,或滥下口己表来咬,企图解厄。如此,哪还有个攻前?美猴王看到这个场面,“哈哈”大笑,道:“一班恶犬,这回可见识了你孙爷爷的神通与厉害?后头还有更绝的手段呢,让你们今后再也凶不起来。”将棒地上一丢,瞬间变成巨梁,长横三十丈,几人搂不过来之粗细。美猴王驱之就地向前飞滚,所过之处,碾出一地肉饼。大部分狗儿丧命“碾”下,惨不可言。黑獒妖见此情景,“哎呀”一声,背过气去。部众赶紧抢救。而那“巨碾”依旧前飞,大魔国兵将及犬族残余无不惊恐,开始溃逃。猴兵掩杀一阵,并未深追穷寇,得胜还山。

穷奇妖二伐驼罗山,仍以失败告终,将兵败回本境。那胜天泰皇黑獒妖醒来,号咷大哭,悲声痛放,发誓必报诸多儿孙惨死之仇。但是观于眼下,自己与穷奇妖之力怕是为不成此事,必须得求助于他人。黑獒妖马上修书一封,命猼将持着前往九莲山(乌龙山以西二百里),递呈自己的好友正威明帝,请其来助自己。正威明帝乃一扁颈蛇精。见得黑獒妖来书,并不怠慢,点兵八百来到大魔国。随行有鸡冠蛇、率然、蓝蛇、白花蛇、蝰蛇、蚺蛇、冷蛇、长蛇八员将佐。仅休息了一日,即三军合一,杀到驼罗山。

简短说,战场排下,蛇帝走出阵来。你见他:

头上紫金冠,美玉嵌当间;两根雉尾翎,迎风而飐颤;

一副锁子甲,扣扣相连环;紧密不觅隙,颸风打透难。

在手上是花枪一杆。这杆枪,一丈又八寸:

通身纹朱金,利锥配艳缨;疑似天工造,流落下界来。

蛇帝点名要美猴王近前受死。美猴王方要接受他的挑战,独角鬼王拦止,道:“美猴王,一条小蛇儿能有何大本事?不劳您尊驾,还是交给小可来制他。我要将他打现原形,然后作一顿美餐食下。”美猴王道:“鬼王,他既然敢来之,便必然有不寻常得能耐,想不会差于穷奇儿与黑狗儿,可要当心了。”鬼王道:“谢您嘱咐,料也无妨。”拎铛上阵。蛇帝见来者并非所点,以为小瞧自己,由是憋了一口怨气。将花枪抖出百千锥尖,令鬼王眼花缭乱,不能应对。被伤十余处,鬼王败阵而走。回到本队,见得两家猴王,他不住摇头,道:“惭愧,惭愧。轻敌大意自讨了苦果子吃,挫伤了大伙的锐气。”猕猴王道:“无妨,看我降伏于他。”飕地,飞身到了场央,来会蛇帝。双方刀来枪往,身形转移似飘云流彩,扯动风声飂戾。斗杀数十合,仍作平平。蛇帝猛然毒牙腺孔射出毒液,泼到了猕猴王的脸上。猕猴王感觉二目如同为火灼烧一般,痛苦难当,大叫一声,跌地翻滚。蛇帝刚待结果猕猴王的性命并摘取首级,却闻一声喝:“休伤我友。”美猴王将身来至,未容分说,劈棒便打。蛇帝急忙招架。即有猴将向前,乘机抢了主子回去救治。

蛇帝与美猴王恶战一番,深感力不从心,敌手难缠。他便又一次射出毒液以求胜。但美猴王轻松避开。“嘻嘻”一乐,道:“没害着你孙爷爷。”蛇帝也不吱语,又祭起雌雄诛仙剑来斩美猴王。但却是徒劳无功。剑触身残,剑过躯愈。美猴王抡铁棒,打断双剑,道对方:“还有什么往外抖甩?”蛇帝道:“更厉害的法宝在这里。”祭将而起。空中叮当当一响,美猴王抬头看时,已有六只环子打上落下。箍了他的头、项、胸、臀、膝、踝位置,连同双臂一并勒住,让你不得施展。六环名“躯酥圈”,一旦敌方为之箍住,便会马上酥麻瘫软,就范遭擒。拥持此法宝者如果想让你死,那只须六环向紧里勒,即可销命。但蛇帝今日却将法宝施错了对象,因为躯酥环只适用于血肉之躯,而美猴王却是石卵里生出来的,铜头铁额金刚的躯身。美猴王冷笑,将躯一壮,六环裂断。蛇帝大惊。美猴王喝一声:“打。”飞跃向前,奋劈一棒。蛇帝慌忙擎枪开架。“当”一声,蛇帝臂木手麻,花枪险些遭震落。但好歹是封出来棒,没被打扁。蛇帝急忙败还本阵。这边鬼王见得大喜,举帜兵攻。蛇帝怎甘失败,发一声号令,八百蛇兵各抖所携一囊,倾出上万蛇儿。条条狰狞,慑人心胆,展开对攻。猴军生怯止步。美猴王心说:“真一班废物,还得老孙施展。”掐一诀儿,飞沙走石,打得群蛇连及之后方的盟军烂额损躯,苦不堪言,溃败逃亡。蛇帝方欲走遁,美猴王变一只大鸩,赶上了他。劈爪捉执,狠啄两口。可惜蛇帝千年道行,毁于一旦。美猴王再接再厉,展弄神通。盯住了下一个目标——黑獒妖,即胜天泰皇,祭起铁棒,打得这厮颅开脑裂,死于非命。另拿眼一扫,寻到了逃跑中的穷奇。赶将过去,抡棒滥打。穷奇妖哪还有心抗拒,夺路逃窜,疾风狂云。美猴王心说:“以为走得掉吗?”扯毫毛变弓一张,晃棒子变之为一矢。搭矢上弓,觑亲飕地射去,正中穷奇妖后心。魔主坠身地面。美猴王大叫自夸:“好技艺。”收回了棒子。

穷奇妖与蛇帝、獒皇皆毙,三部妖群无主自乱,甚至为了掌握局面为新主而发生内讧,“兄弟”自相残杀。为避祸,散走多多。已对驼罗山短期内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不必多述。而这边,虽说杀退犯寇,保障了本方安全,但是另有忧心的是,猕猴王双目为毒液所染,且毒气侵入躯体之内,不知救治。美猴王抓耳挠腮,道:“这怎么着呢?”这治病疗疾可并不是他的长项。有一老猿精道:“听说在直南五百里的葫芦山上有一位神仙,号‘药真人’,名全全子,颇具妙手回春之术,何不求求他去?”美猴王点头。由之引路,另教鬼王负上猕猴王,自己伴护,一起来到了葫芦山。山并不大,找个人并不费事。来到了一个石洞之前,壁书:“草仙洞”。美猴王笑着对同伴说:“这药真人还满谦虚的哟。”看到那边来了个少年,背负一篓儿药草。美猴王忙上前一躬。少年见其相貌古怪,吃了一惊,心中害怕,道:“你……你是一猴子还是个人?哪里来的?”美猴王道:“小哥,别怕。我乃东胜神洲花果山美猴王,姓孙名悟空。来此是……一回事情。”少年道:“原来是访求我师父医救病人呀,甭急,我为你们通报一声。”入了洞中。

工夫不大,少年引出来一个道人。见他:身材高大,枯发苍眉,道袍灰色,白袜黑鞋。他一出来,便恶声大叫:“哪一个是泼猴孙悟空?”口气不对,这怎么回事?美猴王一行给闹愣了。美猴王不悦,道:“这道人,我们是来求医的,虽然说扰了你的清静,又给你增添麻烦,却也不至于粗口呀?况我们又不是白求于你,随带有大宗礼品的。”道人道:“不为这个。泼猴,本真人且问你,你为何在金鲤塘欺辱了我义妹菡萏仙?”美猴王心说:“却扯到这上面来了。”先装一番糊涂,道:“什么,金鲤塘?菡萏仙?容老孙想想。……哦,记起来了,有这宗事。那菡萏仙想招老孙做她的老公,遭到了老孙的拒绝。她便生了气,以武力逼婚,妄使老孙就范。但结果她斗不过老孙,弃金鲤塘不知去向。怎么,她是你义妹?这个老孙并不知道。她离开金鲤塘之后到过你这里?对这事有所提及?”道人怒道:“泼猴,休胡言乱语。欺我义妹,便是不当。你我是一对仇敌,纳命则个。”掣剑一口,向美猴王便砍。美猴王将身避开,叫道:“且住手,咱好商量。”道人问他:“商量什么?”美猴王道:“既然你向我讨罪,老孙倒可以把命交给你,任凭怎么取,绝不怨言。只是一命当换一命。老孙此来是请你救治我友猕猴王侯昆,你须医好了他。”道人道:“那是宰掉你之后而另待考虑的事情。接剑。”又斩来。美猴王大忿:“这道人好无礼,看老孙怎样予你颜色。”掣铁棒战斗。道人本事平平,被震落宝剑,心中大惊,与小徒走还洞中。美猴王不依不饶,叫道:“那道人,原来你便这‘三脚猫’呀。速些还来,救治病人。否则,老孙恼上一恼,捣毁你的兔儿窝。”

道人很快折身出来,在手上还多了两件东西:一小木人与一小锯。不知做什么用。他叫道:“泼猴,让你尝尝苦头。”将锯儿在木人臂上拉了一下。美猴王心道:“这道人要玩何把戏?”不解。却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臂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似的,钻心的疼痛。叫起:“嗳哟,这怎么了?好痛。”怎知乃道人巫术。道人将锯儿在木人身上左锯一道,右拉一着。只苦了美猴王,声声叫痛,左抚右揉。道人放声大笑,幸灾乐祸,更加放兴头锯将起来。鬼王见美猴王这般模样,赶忙向前帮着瞎揉乱问。美猴王道:“不要顾我,快将道人手上的东西夺过来。”鬼王“哦”了一声,转向道人。眼珠一瞪,迸出凶光。再和一声怪吼,犹通晴空霹雳。好一副狰狞可怕得样子。唬得道人一哆嗦,差点丢了魂儿。鬼王叫道:“好恶道,敢施邪术害人,可恶至极,看我不把你打扁。”上步扑出一拳。道人避不及,面部中拳张跌。小木人与小锯皆脱了手。也怪了,美猴王身上马上不痛了。他心中那个气甭提了。过去将两件东西抢拾手上,看来,小木人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孙悟空”,明白了玄机所在。而后,唤开正薅着道人抡拳头打着的鬼王。美猴王冲道人骂道:“你这个牛鼻子老道,正儿八经的本事不学,却搞一些个旁门左道的东西,手段好卑劣。孙爷爷让你也亲尝一回苦头。”拔毫毛变笔一支,蘸了一点儿道人的鼻血,划掉了小木人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另书上“药真人全全子”六个字。将毫毛一收,接着在小木人上开始拉锯。“嗳哟,嗳哟,”这回轮到道人号丧了,连忙告饶。美猴王道:“饶倒可以,只是先要问你,我朋友猕猴王的伤你医是不医?”道人忙道:“医,医。”美猴王道:“但有一样,医不好可不行,也是不饶。”停手止锯。将小木人劈掷在地,以足碾碎。道人知美猴王惹不得,哪敢不遵其命,否则身家难全。于是仔细细微猕猴王查看了伤情,并不难治,令他长松一口气。为患者用了药。真不简单,药到病除,猕猴王痊愈了。美猴王并不肯作罢,又向道人讨了本药书,打算空闲时也学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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