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镖师一路走得真是不急不缓,若是平时,最希望的便是越快送达越好,免了夜长梦多。此刻,这八匹马的铜铃叮当叮当得一下一下响,马蹄声也“得得~得~得~~”愈来愈慢。进了山林,更是一步不接一步,慢归慢,这缓缓行了一顿饭的功夫,却如何也不停。
公子心道:“待你们停下,便是我偷花的好时机,人有三急,不怕你们不停。”他悄悄得跟在众人后面,也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
说罢,脚下忽的一划,觉得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只蛇虎视眈眈与他对视着。顿时一阵头晕脚软,双腿不住颤抖,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差点摔倒,忍不住大声叫到:“啊~唔唔。”
你猜怎得,原来身后忽得生出一人,“啊”字一出口,便用手堵了他的嘴巴,又施展开轻功,那公子只觉得脚下一空,再向下望时,身子已在半空,更是心惊胆战,眼泪都流了出来,急忙闭上眼,不敢再睁开。嘴又被挡了上,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呜呜得叫。
镖师听得身后有动静,单手拔刀,立时将马头调转了过来。
望去之时,却已甚麽都没有。
左擎苍将这公子拦腰抱起,一招一鹤冲天,足尖轻轻一蹬,二人便如鸿雁一般,向空中飞去。腾了约莫十来丈,这才在一颗树上,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只见怀里的那位公子吓得小脸惨白,眼泪止不住得滑落,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见镖师走远了,这才将那公子放坐在一支树杈上,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也自然松开。
“啊————”
不料,刚一松手,那个公子就是一阵尖叫,左擎苍只觉得丹田之中一阵风呼啸而过,只得双手运功,护住丹田。
“啪!”那公子忽的小手一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自左擎苍右脸传来,左擎苍正在运功,竟毫无感觉到这一巴掌袭来,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他望着那个公子,也不言语,心道:“死人而已,不必理会。”
那公子见左擎苍也并无什么过份举动,这才停下尖叫。
“谢谢你啦。”公子忽得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面色有些羞红。
“不用谢。”左擎苍冷冷回应。
“你为什么在这里?”公子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左擎苍亦是冷冷回应。
“哦,”公子恍然大悟状道:“莫不是为了那金波旬花。”
“恩?”左擎苍冷哼一声,眼睛杀气腾腾,扭头望着这个浑身胭脂水粉气的公子。
公子被吓了一跳,急忙向旁边蜷缩着,慌忙道:“都是爱花之人,这么凶做什么?”
左擎苍万年冰封的脸突然微微嘴角上扬一下,心道:“我还当他知道这金波旬花的来头和妙用,不料,是个看花的。可笑,可笑。”
公子见他不做声,自报家门来,道:“我叫白威,威风凛凛的威,我爹叫白镇山,是这临安城最大的富商。”他看了看左擎苍,只见他虽面容英俊潇洒,身着一身黑色粗布衣,却已破烂不堪,与他的脸完全不相符。腰带紧紧勒着肚子,想是衣袋窘迫所致多日不餐,他紧接道:“若是缺了钱花,尽管可以到我家去。”说着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大方道:“给你这些先拿去花吧,算是报答救命之恩什么的。我虽是读书人,却不喜欢那一套礼节,我如此威风凛凛,你不必叫我白公子,直接叫我白威就可以了。”
左擎苍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公子双臂孱弱不堪,仿佛纤细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手又白嫩,身高不过五尺,又一身胭脂水粉的香气,全然没有一点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说罢,见左擎苍不做声,双腿垂在空中,一荡一荡得,望着左擎苍继续道:“你呢?你叫甚么?”
左擎苍冷冷道:“左右的左,上擎下苍。”
“左擎苍?”白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左牵黄,右擎苍。你叫左擎苍,难不成你还有个弟弟,叫右牵黄?”
左擎苍也不说话,站起来,施展了轻功,一蹬树枝,向远处飞去了。
“啊?”白威道:“走了?”他向远处骂道:“虽然你长的帅,又救了我,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
然而,他下一个问题来了。
他望着自己身处十丈高的树枝上,急忙抱紧树干,泪流满面,哭着大叫道:“妈妈,救命啊——”
临安自西子湖,经馒头山,雷峰塔,再往后,便是富阳,余杭一带。路途本是不远,无奈五名镖师一步慢过一步,初时还是纵马而行,后来直接跳下马来,口中协了枯黄的柳叶,拿草支剔着牙,一步更是不赶一步。更奇呼怪哉的是,不急不缓,也不止步,甚至几日来,五人中竟无一人困倦而眠,或是解手都不曾有。
“大哥,我们此行,还需多久?”一镖师问领头那个。
“或许,一直走下去。或许,就在下一秒。”领头的镖师道。
此人姓鹿,单名一个孙字,在江湖中也有相当一番名气。一手黑背刀舞得甚是精妙,人称割鹿刀。
“我们虽人数上沾优势,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再者说来,那人的武功,总镖头也并未见识过。”那镖师紧接道:“张管家那一顿大酒,我们也怕没命去赴了。”
“我们五人皆是江湖以一当十的好汉,外人谈起了,无不是闻而生畏,难道此刻竟无什么手段?”先前的镖师问道。
“江湖,本就如此。有点微末道行的,在江湖便风生水起,而无人知晓的,才是真正的高手。”那镖师说罢,也不言语了。
“那这几日一直跟在身后的富家公子呢?”
“他?何足挂齿,蝼蚁罢了。或许,只是赏花的。”
七夕节过去,八日便是中元节。
七月十五,月黑风高夜,一片凄凉肃杀之意在天空中回荡。
云行镖局。邓定山在厅内漫无目的得吹着箫。
这五人,依旧不紧不慢走着。忽得,一滴雨落了下来,落在一名镖师圆顶布帽之上,那镖师道:“变天了。”
话毕,一枚枣核钉自密林中射出,直逼鹿孙咽喉而去,鹿孙侧身一闪,枣核钉打在一匹马上,那汗血马登时趟地不起,一时不得便死,只抽搐着,后腿蹬了三下,这才不动。
鹿孙道:“留神了!”
其余镖师皆拔出刀剑,五人中,除了鹿孙使刀,还有二人,一人粗壮些,持环扣刀,另一人矮小,身体略显笨拙,如侏儒一般模样,却提了一把丈八长的偃月刀。
还有二人,一人持三尺剑,一人双锤,尽皆朝着枣核钉射来的方向视去。
云行镖局。
镖局内,邓定山箫声一波三折,婉转悠长,仿佛,有甚麽心事。
“阁下功夫盖世,神勇无敌,竟也惯用枣核钉这般见不得人的东西。”鹿孙朝林中喊去,此乃激将法。
“过奖,久闻江湖割鹿刀大名,今日一见,”林中那人客套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话毕,又是三枚枣核钉射出,三人尽皆躲闪过去。
“既然各位武功比在下还不分伯仲,那我现身也无妨。”话毕,一人自林中缓缓走出。
“鹿孙。”鹿孙道。
“左擎苍。”来人正是左擎苍。
“方才,我也见识了诸位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若是我败了,也无所谓。若是在下侥幸胜了,江湖便少了这许多栋梁之才,我也不好意思为难诸兄弟,还请交出金波旬花。”左擎苍冷冷道。
“在此。”鹿孙取出一黑纱笼罩之物,正是金波旬花。
云行镖局。
镖头右手食指接在中指的孔中,错了一音。
“得罪了。”左擎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飞刀,飞刀过处,鹿孙人头已然落地。
云行镖局。
邓定山左手无名指接在小指的孔中,小指反而接了右手无名指,连错两音。
另外四人见状,持兵器冲了过来,左擎苍右手竖劈而下,那双锤面门已中招,口中鲜血喷出,洒于地面,那使大刀的侏儒挥起大刀,横劈过去,见左擎苍即将中招,不料他自地面踢起一粒沙石,直逼侏儒咽喉,侏儒无奈退了半步,长剑正欲直刺过去,无奈侏儒一退,竟挡在剑锋,听得“嗤”一声,侏儒刚好被刺中半步之长。
片刻之间,还剩二人。
“还有两个。”左擎苍冷冷道。
云行镖局。邓定山叹了口气,望着天边,几多白云缭绕,道:“凶多吉少。”说罢,刚拿起箫,已又错了两音。宫与商混杂,商又抢了角的调。
左擎苍拿起地上侏儒掉落的大刀,问道:“想必,你们五人也是兄弟。”
“不错。”长剑道。
“那兄弟杀了兄弟,不知,怎么解释?”左擎苍面无表情问道。
长剑顿时慌了手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亲手杀了兄弟。”
“呼~”长剑抬头望去,大刀已挥至眼前。听得一阵风声,长剑直直插入地面,那人也应声躺地。
左擎苍舔着刀尖的鲜血,道:“还剩一个。”
那持环扣刀的粗壮汉子见五人中已去了四人,本欲求饶,左擎苍忽得问道:“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哪个更重?”
“啊?”环扣刀心中大惊。
大刀自天庭直下,到鼻尖,再到下巴。他亦是应声倒地,不过一瞬。
“他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左擎苍冷冷道。
云行镖局,邓定山叹了口气道:“一曲广陵散,已奏完了。”
密林中。
“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