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元哥，你又进山去了。”
一名窈窕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脸上挂着的是美丽无暇的笑容，闪亮的眼睛有喜悦的光。
在这样的小山村里，亭亭玉立的少女若不是穿着与其他少女相近的朴素长裙，几乎会让人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势力的明珠误入凡人村落。
人群一下又安静了下来，没人说什么。因为也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少年，脸色有些难看的沉默在那里。
因为，这名少女，并不是裘家的子女。而是脸色难看的少年裘定华的哥哥裘定忠未过门的养媳。
裘定忠，七年前便已化开灵海，与这一年成为猎人组的一员了，不能每天都在家族功法堂这里修习了。
未来的嫂子和别的堂哥走的这么近，可想而知裘定华的脸色不会好看了。
少女名叫林雨溪，是别村林姓一个猎人的女儿。因为父亲与裘定华的父亲交好，两家早在两个少年儿时便定了婚约。
六年前，少女十岁，少女的猎人父亲在一次进山打猎时被凶兽咬死。少女还有三个姐弟，少女的母亲无力抚养，便将少女送到了裘定华家做童养媳。
异虫凶兽毒蛇猛禽横行山林，凡人不过是猎物而已。别说进入对于凡人来说危险无比的山林砍柴之类的，就是半夜一条毒蛇毒虫进入房屋咬了人，就足以致命了。
猎人时常进山猎杀凶兽、采集灵草灵物，更容易遭遇无法对付的凶兽，在这样凶险的环境之下，有些猎人和异姓猎人交好，索性将自己的子女早早立下婚约，以免有朝一日忽遭不测，也不至于自己的儿子难以讨上媳妇。
如此情况，在凡人家族里很常见。大多数的村子都有养媳，不一定是从幼儿时便送到未来夫家抚养。
林雨溪刚到裘家时，备受排挤。那时候，裘家子弟们都叫她丑八怪、丑女孩。
那时候，唯有一个被称为废材的少年看不过眼，挡在少女身前扬起了拳头。
谁也不敢说话了，哪怕是废柴，却也没有人敢招惹。因为他那并不强壮的身躯却蕴含恐怖的力量。即便那些那时比他还大两三岁甚至早已化开灵海的少年都不能力敌。
怪物/废柴就是和丑八怪/丑女孩在一起玩的，那是那时候裘家子弟们经常挂在嘴上的话语。
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后，当初的丑八怪会出落的如此婷婷玉立，美艳动人。
“真是难以想象，曾经的天才，至今都无法化开灵海。恐怕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
那人的话没有说完，少女的目光望过去，那人的话便卡在了那里。
少女林雨溪，不仅从曾经的沉默丑女孩变成了而今沉鱼落雁的美少女，更是早在四年前便化开了灵海，如今更已经是裘家年轻一代第一人。
双重压迫，那个人见少女看过来，话都说不下去了。
谁都知道，怪物、废柴这三年来只要不下雨，几乎每日都进山采集灵草灵药，时常猎杀凶兽回来换取灵元液，有不少能够直接服用的灵草灵物都给少女修习用了。
也是少女脾气好，性格又太温柔，再加之是外来的，而且身份特殊，这些裘家子弟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当着少女的面说裘元什么。
“走吧，我们进去找兴叔换灵元液。”
没有理会堂兄弟姐妹们的话语和目光，裘元背负着凶兽向功法堂走去。名为林雨溪的艳丽少女也紧随身边而去。
“你们不知道吧，别看他现在还无法化开灵海，以前他可是家族里的天才，在淬体境时突飞猛进。家族长辈们都以为我们裘家要出个能够进入仙山修行的人物了，结果他一直都是淬体境。家族长辈们都失望透了。不成想，十年了，他还是淬体境。真不愧废柴之名。”
在两人进入功法堂里之后，面对年幼的裘家新子弟疑惑不解的目光，一个和裘元同年已经化开灵海的裘家子弟如此说道。
“就是，你们可得努力了，不然要是十年后还是淬体境，可就得进入杂务组成为家族一名杂务工了。那可没面子的很。”
另一名裘家女子弟也这样对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说道，这话吓得几个六七岁的小孩赶紧端坐，似模似样的学习静坐吐纳。
裘家那些至今也和裘元一样无法化开灵海的子弟们则很沉默的默默修行体悟。
从功法堂里出来，裘元手心攥着两瓶对于家族来说都觉得珍贵的灵元液，心里有一片温暖。以他今天搏杀的凶兽，根本不足以换取两瓶灵元液，那是负责管理灵元液发放的堂叔悄悄多塞给了他一瓶。
在人人都认为他是废柴的时候，他的堂叔却依然一直默默的支柱他的修习。正是因为身边的少女林雨溪，和堂叔两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看待他，他才从那无尽的黑暗压抑里没有崩溃放弃，心中一直留存那一抹不甘的执念。
从最初加入修行组修行，一路到第五个年头，以淬体境连败已经化开灵海的一个个兄长甚至堂叔，被家族誉为裘家百年来第一个天才，家族对他无比重视。在灵气物资上尽力提供，甚至以为裘家将能走出一名仙山弟子。
然而，从第五个年头开始，仿佛所有的光环都褪去一般，他的进步速度骤降。实际上，裘元早已察觉，在第四个年头开始，他在淬体境的进步速度已经开始下降了。
第六个年头，靠家族提供的灵物灵资，裘元就连淬体境都进步缓慢。更别提化开灵海。那里，始终黑漆漆一片。
在这个年头开始，冷嘲热讽、怀疑等等流言纷涌而来，曾经家族热捧的天才天之骄子被从天堂打进了无尽黑暗的地狱。
那时，他只有十二岁。却要承受这些即便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重负。
也是在这个年头，那个名叫林雨溪的丑女孩走入了裘家。
仿佛在被人指指点点的女孩低着头的身影里看到与自己的相似之处，裘元挡在了少女的身前，扬起了攥紧的拳头。
那一刻，少年的拳头都不知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维护少女而举起。
也是在这个年头，依然不能化开灵海，而且即便在淬体境也依然难以寸进的裘元渐渐不在家族开辟出来的山林打坐吐纳了，因为这片山林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只要周围有其他的家族子弟，冷言嘲讽就绝不会少。
他还只是个少年，还无法做到对于怪物、废材、废物等等这些称呼当做蚊子叫嚷。哪怕是现在，裘元也依然不能对废柴这些称呼无动于衷。
曾经身为天才的傲气让裘元无法忍受被人称为废物、废柴、怪物，甚至于蛮兽这些称呼。
“裘元哥，最近你都是眉头深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是沉默着不说话，有什么心事，也不可以和小雨说吗？”
屋后山脚下，川川河流岸边，柳木之下，木桥之上，美丽少女对身边并不太高挑，看起来也并不很强壮的少年询问道。
少女和少年时常在一块，少年哪怕一点变化，少女都能察觉。这几日裘元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敏锐的少女早已察觉。只是少女期待少年自己主动告知她他的心事，一直没有询问而已。
如今，身边的少年似乎已经想清楚了一些事，而今正在做着什么艰难决定的样子，少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我没事。”
少年看着淙淙流水，对少女回答道。
“你骗人，你做什么难以决定的时候，就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有什么心事都不能和小雨说吗？小雨觉得，你是不是想要离开家族去哪里了？”
美丽的少女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年的脸庞，心里总觉得少年将要远行了。将会去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少年浑身一震，但随后又沉默了没有说话。
但，少女却从刚才少年的模样便已经知道了。
“元哥你要去哪里？你还没有化开灵海，离开家族到别的地方去要穿越山脉太危险了。我不赞成你出去。”
少女心里很焦急，也很担心。少年的脾气她很清楚，如果真做了什么决定，很难以改变。
然而，离开家族去别的地方，没有宽阔的大道可走，唯有到达人口众多且集中的地方，才有四通八达的大路。其余的地方，很多都要穿越山脉而过。
大山脉深处那些活了数十上百年，早已在体内孕生了精魄的异兽强横无比，据说即便灵海境的强者修士都难以力敌只能遁走。
若是要经过一些上千年都人迹罕至的山脉，里面更是有比异兽更强横危险的猛兽存在。据闻真正踏上修行路的大多修士都不敢只身横穿那些危险山脉。
少女如何能不焦急担忧，心跳都加速了很多。
看着少女担忧的模样，少年刚刚犹豫的决断都几乎要动摇了，然而，一想到身处的环境，裘元的心又坚硬了。
“我想出去碰碰机缘，留在这里，也许我一辈子都不能化开灵海，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沉沦。再这样下去，我觉得也许我会被自己逼疯。不离开这里走出去碰碰机缘，我真的不甘心。”
裘元攥起了拳头，望着远处平静的村庄，压抑地说道。
已经犹豫了好几天了，离家外出去那里拼搏一次的想法早以有之，只是如今年底将近，愈来愈迫切了而已。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消耗。
每一天早晨醒来的一丝希翼都在探视灵海之后化成空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以承受。
“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离开家族到别的地方，真的很危险。我真的不希望你去。我怕你会遇险。”
美丽少女刷的就流下了泪来，用纤秀白皙的手轻轻抹去，眼泪依然不止。
她是真的担心他发生意外，就像那年他的父亲，被异兽撕裂，让她体验了丧失亲人的悲伤和惶恐。她真的不想眼前的男孩遭遇危险，即便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多难受，有多压抑。
“我并不是明天就走，再过几天，如果还是没有改变的话，我才会走出去。如果真的走出家族，只要化开了灵海，我便会回来。”
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手呆呆的搭在少女光泽的秀发之上。
许久之后，少女停止了哭泣流泪，问少年：“你要去哪里？心中已经有目标了吗？你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想离开这里，到处走走碰碰，若是能在途中遇到已经坐化的强者修士的洞府，里面有什么宝物的话，说不定就能借此化开灵海。而且即便不能遇到那样的宝地，离开这里的环境，心境改变了，也许自然就会化开了灵海。”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去看少女。
他真正要去的地方，有绝世大恐怖，名为飞仙禁地。听长辈们说外面的修士都称那里为仙都不能飞越的禁地。
蓝城一代又一代的小孩都是听着飞仙禁地的恐怖故事长大的，只要提到飞仙禁地里都不知是否存在的幽灵鬼怪和专吃人头的魔物，三岁小孩半夜都能止哭。
代代相传，飞仙禁地的恐怖传说愈演愈烈，也不断被后世的人们添油加醋，只需提飞仙禁地几个字，都已经有了能给夜晚啼哭的小儿止哭的效用了。
裘元当然不可能将要去的这个地方告知少女。不然，她绝对不会让他去的。
不说路途遥远，途中穿越山脉有多凶险，只是禁地之名，就已足够让少女将他拦阻了。
只是，也许唯有那里，才能化开他的灵海。这一想法，早在两年前便已在一次事件后诞生在他脑海里了。
除此之外，便是他自己所说的巧遇一座已经坐化的修士强者遗下的洞府，里面刚好又有什么宝藏可以助他化开灵海。
只是，这种机缘巧遇，恐怕没这么容易刚好被自己遇到。
但，若能真的抵达那个名为飞仙禁地的地方，裘元却隐隐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真的能够一举化开灵海，扫除这么多年来的一切阴霾。
“你要是真的去了，不管遭遇什么，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只要你活着，哪怕以后只能远远的看着你，连话都不能和你多说什么，也够了。只要你活着回来，就够了。我会开心。”
明知少年要是真的踏上远行之路，肯定不会和她告别，少女看着少年，美目再次滑下眼泪说道。
这一次，也许真的就是生离死别。少女的心，都只剩下慌乱和惶恐。
少年这一次没有闪避少女的目光，颤颤的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到了少女的脸庞。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触摸少女的脸庞，只是替她轻轻拭去泪水。
“我会尽量躲避危险。”
最后，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