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城清徽县林枫郡邱家的山林之地,天刚微微亮起,便已有一个少年静静盘坐在一颗巨石之上。身畔,是一杆看起来就很沉重的一丈铁枪。
巨石边,数丈高的树木和巨大的草丛显得人类如此的渺小。
时值仲夏,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此时山林的空气无比清新纯净。
阔叶植物上,晚间栖息在叶子上的小巧蛙类轻轻弹跳,叶子弯曲,硕大的露珠悄无声息的的滑落,打在下一块叶子之上,两块叶子上面凝聚的露珠瞬间连结在一起,但随即就顺势垂落下去,发出嘀嗒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
太阳虽然还未到升起之时,山林已经开始活跃。梭梭的山风,飞禽走兽的鸣叫,山林中的一切,都仿佛在这黎明之时重新活了过来。
冉冉雾气从大地之下以凡人看不见的速度缓缓升起,不断升高,没过高大的草丛、没过岩石、没过高大的树木,最后渐渐升到空中,与沉淀了一夜之后的清新空气融合混杂在一起,山林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古经有记载,太阳初升,万物生发。天元地气,苒苒而起。
意指在早晨太阳初升那一段时间,万物都在生发,天地间在夜晚沉静在地表上的元气和灵气从大地上苒苒升起。
盘坐在巨石上的少年,正是在打坐吐纳,于灵气刚从大地升发而起时,最为浓郁最适合修士修行吐纳的时间段静心修行。
山林之中的一切,少年豪不理会。
少年名叫邱元,是此郡邱家的一名子弟。
五年,已经整整五年,只要不下雨,邱元每日都会来此地盘坐修行吐纳。
在这之前,邱元也已经修行了六年。加起来,邱元已经修行十一年了。
天色越来越亮,夜晚灰色的云已经完全褪去,伴随着山林深处凶兽一阵阵嗷吼,红彤彤的太阳轰然从东方高大的山脉拔地而起,天地瞬间铺满朝阳气息。
铺天盖地的生之气息在这山林里蒸腾翻滚。
大地之下的灵气混杂在水汽之中滚滚升起,很快便交汇在山林之中,被浓密的树叶包笼,缓慢的向叶子缝隙之外的广阔天空升发扩散。
山林中,飞虫走兽都在活跃,草丛中,五花斑斓的蛇虫以迅雷不掩之势扑击,一下便咬中了早已盯紧的目标。
山林深处,几头凶兽正在撕裂一头体型硕大的猛虎。猛虎的嗷吼声很快便停息了。
对于山林中的动静,盘坐在巨石上的少年并不理会。即便一身灰袍在上山时已经被露水湿透也浑不在意。
少年正在潜心运转名为《道经》灵海卷入门篇的初始经文,吐纳天地灵气,汇入修士们口中所说的灵海之处。
一道道带着微弱光芒的灵气被少年吸入,在灵经的牵引下汇入一片漆黑的灵海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道经,被誉为是人族数篇古经中最神秘也最古老的仙经。究竟是何人所创,早已无人知晓。就连道经,也早已分崩离析,只有部分流传于世。
一些经卷,早已在无尽岁月中遗失了。却仍有灵海卷入门篇修行吐纳之法传承至今,足见其非凡价值。
灵海卷入门篇修行吐纳之法的口诀,在这颗名为玄冥星的星辰里,人族三岁小孩子大多都会背诵。
原因无它,这里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凶兽异虫横行。
人族,不过是众多种族中非常弱小的一支而已。哪怕不能化开灵海成为一名修士,修行道经灵海卷入门篇的吐呐之法,也能够强身健体。是以如此广为流传,至今道统不绝。
日渐高升,未等察觉,太阳已经转化成一片刺白。
山林中,袅袅的灵气已经随不断升发蒸腾的雾气飘散在枝叶遮盖之外的天空之中,消散于天地之间。
少年运转灵经,也不过还能吸纳一些微弱的灵气汇入灵海而已。少年原本进入山林时被露水和浓雾湿透的灰袍,早已干透了。若不是山风硕硕,少年盘坐的大石处在林荫之下,少年的灰袍早已汗湿。
没有放弃吸纳这微弱的灵气,少年依然静心盘坐巨石之上,默默运转灵经,直至三竿已过,再也不能感应吸纳到一丝灵气,少年内视了一遍依然漆黑一片的灵海,叹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神光湛湛,连那百米之外藏匿在草丛里正在吞吃鸟雀的花蛇,少年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但,少年并无喜悦之情。
十一年了,已经修行了十一年,依然无法化开灵海。
少年的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只剩半年了,半年内,若是依然无法化开灵海,他也许将无法再继续修行。
真的,只能去那个地方用那个疯狂的想法冒险一试吗?
邱元的眉头深皱。
那个地方的恐怖,据说举世皆知。
但如今,许多方法,邱元都尝试过了,都依然不能化开灵海。
站在巨石上,耳畔听着山林充满活力的声音,遥望山脚下的一片小村庄,邱元目光复杂。
最后,邱元俯下身去提起足有一丈长的铁枪,转身向着山林深处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邱元从山林深处走出,长枪上挑着一头至少两百斤的独角猛兽。
走下山脚下的小村庄,邱元没有回家,直接挑着猛兽向家族功法堂而去。
这是一个仅有三百多人的小村庄,为邱元所在的邱家之地。
功法堂并非是修习功法之地,堂前的大片空阔场地才是供家族子弟练功之地,而功法堂,则是家族长辈给子弟们讲解功法的堂屋。
邱家的公共之地还有一个小小的祖庙,以及后山一小片历代男人们开辟出来供子弟们修行的山林。剩余的便只有分到各家的稻田和土地了。
只是一个并没有出过从修仙门派出来的真正意义上的修士的小家族,无比平凡,在这蓝城比比皆是。他们能够开辟的地域,也就只能是这么一点大的一隅之地而已。
而邱元,因为一些原因,也早已在五年前,便已不在家族开辟出来供子弟们修行的山林修行吐纳之法了。而是在这更深处一点的地方。
邱元绕过一排排房屋,从屋后菜园的小道经过,走到了功法堂前的场地,三十余名邱家年轻子弟正在那里修习家族长辈传授的功法。最小的年仅六岁,最大的和邱元年纪相若,也是十七岁。
此时他们已经吃过了早饭,在这里修习功法。
至于十八岁以上的,除了那些在十八岁前化开灵海的子弟每日早晨可以照旧在山林打坐吞纳灵气,以猎人修士的身份可以继续修行之外,那些十八岁前都不能化开灵海的子弟已经没有那么多闲余时间修行了,他们被归入了家族杂务组,每日面对的是自家杂活和家族杂务。
修行,对于不能化开灵海成为猎人修士组的邱家子弟来说,已经成为了奢望和幻想。
即便是家族猎人修士组,也并不是每日都能悠闲在家族功法堂这里修习功法了,他们每隔两天便要和家族猎人队进山采集灵药、捕杀凶兽等。修习的物资也需要自己去搜集了。
邱家也不过是个小小凡人家族而已,甚至说不上是修士家族。
从祖上迁徙到此,至今一百多年都还没有出过一名可以进入仙山门派修行的修士。所以根本算不上是修士家族。只是凡人小家族,如此而已。在这蓝城像邱家这样的小家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并不稀奇。
不是大多数人都能踏上修行路的,即便能够化开灵海,也只不过是勉强和修行沾了些边而已。
能够真正踏上修行路的,只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少数而已。
林枫郡三百多人的邱家,化开灵海的猎人修士组从老到少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二十三人而已。其中还包括取回来的几个在娘家便以化开灵海的妇女。
在这凶兽异虫横行的世界,一个家族若没有实力根本难以生存下去,更别说发展繁衍。
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对于凡人小家族来说,哪怕多一名化开灵海的猎人修士都能强大一分力量。是以,大多像邱家这样的凡人小家族大多几乎是倾尽全力栽培子弟。
邱家这样的凡人小家族也不例外的实行家族制。
家族子弟从六岁起,无论男女都在家族供应下修习,一直至十八岁为止。便开始分配任务,其中化开灵海的成为猎人修士组的一员,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依然能够继续修行。而未能化开灵海的,便归入杂务组。
不管是猎人修士组的,还是杂务组的,他们都要参与家族事务,履行栽培新子弟的义务了。
当然,猎人修士组的相对于杂务组的来说,还有大量时间可以修行。
杂务组的,除了要干自己家的家务活之外,还要忙碌家族各类杂务。比如清洗猎人们带回的各种灵草灵物,将猎人们捕杀回来的飞禽走兽宰杀分给各家等等,修行的时间,少了太多,而且俗务加身,也再难以潜心修行了。
归入杂务组,便几乎和修行无缘了。
这正是至今仍未化开灵海的邱元郁结之处。即便邱元没有化开灵海也能和猎人队的猎人那样深入山林捕杀凶兽,但邱元并不想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但,唯有不甘。
五年,被人说成怪物、废材、废物等等已经足够了,哪怕只有十七岁,邱元的心境比同龄人都不知苍老多少。
如果不是在家族里还有那么一两个人没有用那样的眼神和语言去伤害他,邱元恐怕早已在这五年里被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内心摧毁。
功法堂前的空阔场地,邱家年轻子弟们修行功法的场所,此时并无长辈在这里监督,唯一一个监督修行的是邱元的一名堂,邱国兴。
兴叔,此刻他的堂叔正在功法堂里面整理铺了一地的各种灵草灵物,以及一些兽皮甚至一罐罐的兽血。
这些都是家族猎人队们花费六天才搜集到的,其中也有几匹兽皮和几罐兽血是邱元从山林猎杀回来的。用以交换一种名为灵元液的灵药,可助修习灵经的修士化生灵海。
见到邱元挑着猛兽回来,几乎所有在练习功法的邱家子弟们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已经见怪不怪了的画面。
“那个废材又捕杀了一头凶兽,连灵海都没有化开,仅凭一身蛮力就搏杀了凶兽,真是怪物。”
在邱元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功法堂前空阔的空地上时,停下修炼功法的人群里,不知哪个少年这么说道。
“真是怪物。一身蛮力堪比猛兽了。”
又一个年龄和邱元相仿的少年如此说道。
“可惜终究是不能化开灵海的废材。以后也只能是进入杂务组而已。”
…….
几乎每天,邱元挑着已经被他打死的凶兽回来都会引起这样的一阵议论。
当然,这样议论的,都是那几个已经化开灵海的子弟,那些和邱元年龄相仿的,依然没能化开灵海的子弟,则沉默的待在原地看着邱元,心里也不是那么好受。
挑着凶兽回来的少年置若罔闻,只是,那压在铁枪上面的手却更加用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