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天庭热闹得很,众小仙纷纷为自己的师父准备行囊,看起来似乎各路神尊一时之间都要远行。
小仙:“师兄师兄,听说师父这次要去东海,你去吗?”师兄道:“我哪里能够去,这次师父是去普陀山论道,只能带首座大弟子,我才堪堪排到第一十二名呢。”师弟:“论道啊?!论道好无聊的,都是些枯燥精深的佛理,亏那些上神还辩得头头是道、争得面红耳赤!幸好不用去,不然我又要偷摸打瞌睡,被师父发现了还要挨打!”小仙说完,想起以前挨打的情形,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被他唤作师兄的小仙“叩”一声凿在他头上,道:“你知道什么!那普陀山向来是众神向往之地,若不是因这千年一度的佛道论辩大会,众神也是不得机会前去的呢!慈航道人法力无边,普陀山汇聚天地之灵气,哪怕只在那岛上呆一天,也是受益无穷呢!”师兄说罢叹一口气,不无遗憾。师弟讷讷地摸摸脑袋,“我才入天庭不过上百年,哪里晓得这许多缘故!师兄你也别气馁,等咱们修为够了,总有一天也能去那普陀山的!”师弟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表决心似的,他的话更是引来师兄一阵长叹,“唉——!要是我也能去普陀山该有多好!那样我就能一睹鸿鹄仙子的风采了!”师弟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道:“鸿鹄仙子是谁?长得很美吗?”师兄一听就来了劲头:“师弟你有所不知,鸿鹄仙子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震古烁今、无与伦比的天庭第一位美人!据说她的美,令花月失色、鸟兽羞走、百仙自惭,我也是多年前跟师父一起参加蟠桃宴的时候远远见过她一回,她彼时正坐在天帝和帝后旁边。虽然没看真切,但她迎风翩跹的裙裾和长发,早已刻在我的脑海里!”
师弟:“鸿鹄仙子辈份很高吗?怎能坐在天帝帝后旁边?”师兄:“你这瓜子!连这都不知道!若论起鸿鹄仙子之身世,当称之为天庭的一大传奇!”师兄说到这里,却顿住不言,只拿眼觑那师弟。师弟举手作揖道:“师兄,请你快些道来,再莫打哑谜了。”师兄道:“要我道来也不难,下午你须得上后山替我砍十捆柴,以交了师父布置的功课……”师弟不等师兄言罢便打断道:“区区十捆青薪,又何足挂齿!下午我定去后山砍足十捆柴来。师兄你快些继续讲鸿鹄仙子的事吧。”师兄一看计谋得成,满脸笑意道:“说起鸿鹄仙子,少不得要说起那无住圣尊。无住圣尊你知是天庭的哪一位神仙吗?”师弟连连摇头:“不知不知。”师兄得意道:“无住圣尊是穷天地间的第一位圣祖天神,连昊华天帝尚且须唤他一声圣惪祖师,其地位是何等样尊崇、何等样至高无上!”师弟一听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师兄继续道:“无住圣尊虽是三界声名最盛、地位最尊的天字第一号圣祖天神,据传说他的性格却……”师兄说到这里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师弟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师兄悄悄对他讲:“据说他的性格十分怪癖,长到九十九万岁也未曾收过一个弟子。当年天界诸神皆道这位无住圣尊通身的术法定要失传于世,孰料某一日却出了一件罕事。”师弟连声道:“什么罕事什么罕事?!”师兄慢悠悠道:“九天之上挂了好多万年的无往星,在一个晴明之夜瞬间陨落,正好落在无住圣尊院中的一口大缸里。那口大缸盛满清冽的雨水,无往星掉入缸中,将整个大铁缸都照得透亮了。无住圣尊早前在青女峰寻到一株雁行木,已在缸里养了三千年都没有开花。那颗无往星掉入缸里第二天,那株雁行木上却开出了洁白晶莹的花朵,芳香悠远弥散整个天庭。雁行木上之花直开了三年方谢,花谢之后便结了一只金光灿烂的果子。无住圣尊觉得甚是稀罕,便日夜用玄明之气养着那颗稀罕的果子。又过了一百年,那颗雁行果在一个雪夜幻化作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见到无住圣尊倒头便即下拜,开口便将这位老神仙尊称为师父。无住圣尊虽则此前从未收过徒弟,但这么个胖乎乎、肉嘟嘟、一派天真的小娃娃如何能叫人不欢喜。他着实喜欢这个小娃娃得紧,便立即认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弟子。待他坐化之时,那女弟子才刚升列仙阶。随着无住圣尊坐化,那女弟子与昊华天帝享一般尊位,在天界诸仙之上,便成了仙灵虽幼、地位却最尊的唯一一位稚龄仙子。她仙灵虽幼,据传却生而有两世的记忆,又得无住山上仙泽之气的滋养,反倒像个老神仙一般作派。后来人亦唤她作无往奶奶。因她记得她前世是鸿鹄仙子,所以亦得别号鸿鹄上神,小字冰玉是也。”师弟道:“无往奶奶?不知她如今仙龄几何?”师兄道:“有说是五万岁,有说是十万岁,亦有说是十六万岁,更有甚者说她已有几十万岁。她的仙龄至今仍然是个未解之谜呢!”师弟道:“按师兄你方才讲的,若论起尊位来,她还是咱们的祖师婆婆呢!师兄你居然……”师兄道:“她通共才那么些年纪,尊号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捡来的,婆婆这个名号也着实把人唤得忒老气横秋了。”师弟道:“可是尊卑有序啊!亵渎祖师婆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师兄道:“你懂什么!‘亵渎’这个字敢这般浑用麽?鸿鹄仙子自成仙以来便是天庭里所有男仙心中的第一美人,只要她一天不嫁,我就会在心里爱慕她一天!她是我在这天庭里唯一倾慕、思慕、渴慕、企慕的对象!”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时,突然一个身影从他们身后出现,双手拍在他俩肩上,道:“又在说什么哪?!”他俩大惊失色,回头一看,正是云中子道长的首徒,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清云。清云道:“你们成天不修习仙术,净在这里瞎扯。小心我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好好罚你们一罚!”那两人赶紧拉住清云,道:“清云师兄你可千万别!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其中那个被唤作师兄的小仙大着胆子对清云说:“清云大师兄,我的好师兄,这次只有你能跟师父去普陀山,能不能求你帮我一个忙?”清云一听一脸警惕:“净慧师弟,你又要让我帮你干什么坏事?!上次你让我取师父的尘拂给你。你倒好,借着师父施在尘拂上的法力,居然用那尘拂去捉后山的锦鸡,愣生生把师父最喜爱的尘拂上沾染了好些泥水!害得我被师父罚着挑了一个月的水。我可不能再上你的当了!”净慧扯着清云的袖子左摇右晃,道:“清云大师兄,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从小没爹没娘,多亏你们收留我……”说着就要挤出泪来。“好、好,你说、你说,又要我帮你干什么?”清云似是怕了净慧哭鼻子,净慧一看大师兄愿意帮他,顿时兴高采烈,道:“大师兄,你去了普陀山,要是看到鸿鹄仙子,能不能帮我捎封信……”话没说完,净慧就害羞地低下头。清云:“净慧师弟,不是我说你,鸿鹄仙子岂是咱们这些后生小辈能妄想的!我只是师父座下的弟子,连师父尚且不能靠近鸿鹄仙子一二,我又怎可能帮你实现这等宏大志向!你呀,我劝你,就打消此念吧!”
净慧:“大师兄,难道你不喜欢鸿鹄仙子?!”清云一听净慧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干咳一声,道:“鸿鹄仙子确实是人人景仰的上神,但是……”清云欲言又止,净慧摇他:“但是什么?!但是什么啊?”清云道:“我们都是修仙之人,怎能每日被那儿女情长所困。”净慧打断他:“大师兄少来,说吧,你难道不喜欢鸿鹄仙子?!……大师兄你倒是说呀……”清云:“上次我也是偶然听师父和其他道长闲谈时说起,说这位鸿鹄仙子并不在三生姻缘谱中。只怕和众神都无缘分!所以,即便你有所想,也只是空想而已,哪里能够实现!”净慧一听,大惊道:“真的吗?我最仰慕的鸿鹄仙子要孤独终老吗?不要哇……”清云道:“那无往星好端端挂了几十万年一朝陨灭,不可谓不奇。古已有传闻,无往星因情而生,因情而灭。鸿鹄仙子想必有她的夙缘。”净慧一听更奇道:“真的吗?!可是大师兄你刚不是说她不在三生姻缘谱中吗?”清云:“师弟也不必太大惊小怪,如我们师父一般的神仙,也有许多是不在三生姻缘谱中的。不过陵谷变迁、时移世易,姻缘谱也随着上神的修行而变化着。说不定哪一日,鸿鹄仙子得遇真神,谱成一段良缘,也是有的!”净慧道:“唉,也不知像鸿鹄仙子那样的上神,三界之内有哪一位男仙能配得上她……只怕任是哪一位男仙,与她站在一起,都是亵渎了她……”清云道:“这位鸿鹄上神生来便多病多灾、灵力低微,虽有两世记忆,却仅记得前世些零星片段,除了姓甚名谁曾住何地,并不能记起更多。若非托生在无住圣尊的无住山,只怕早就被灾病……”净慧道:“难怪鸿鹄仙子多年来未曾增过一分形容,原来竟有生而不足之症。无住圣尊业已仙去,徒留她一人如此孤孤清清,真是可怜!”
正说话间,云中子道长要召见清云,清云就急急地走了,剩下净慧和师弟二人尚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慨叹不已。
云中子道长唤了几位大弟子,仔细吩咐了一番,就带着清云离开终南山,一路腾云飞向东海。
途中遇到各路神仙,云中子道长均是颔首见礼,互相寒暄问候。他正向前行时,远远看见昊华天帝携宝轮金母来了,立刻停下脚步伏在云头行跪拜大礼,他身边也齐刷刷跪倒了大片神仙。天帝和帝后翩翩行至跟前,待昊华天帝示意免礼之后,众仙方敢起身,遥遥跟在昊华天帝和宝轮金母身后。
因天帝和帝后这次把九个儿子都带上了,四众的神仙少不得将他们细细一一打量比较了去,在后头悄悄说着闲话。
有曰:“你瞧,天帝九个儿子,哪一个最出众?”答曰:“都是丰神俊逸、仙姿卓然。若真要细较了去,当然要属太子殿下冠卿最出类拔萃!”
有曰:“你家女儿今年已有三万岁,可是正好从天帝这九个儿子里挑一个乘龙快婿啊!”答曰:“姻缘乃前定,有那个缘份自然是好!”
有曰:“今日璨喜大帝也携着女儿凝苏来了,只怕这次论道大会又要‘热闹’一番了!”答曰:“当日太子殿下拒婚,凝苏为他生受一掌、口吐鲜血几近身亡,只怕二人再见又要勾起她诸般伤心往事了!”
闲谈间,璨喜大帝之女凝苏拨开众人,拼命向太子冠卿的方向挤。她步伐不稳一路疾行,手上差点掀翻了几位仙家,惹得许多人不快。
女仙们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关注着天帝的九个儿子,凝苏此番动静颇大,将众女仙的目光都引到冠卿身上。
那太子冠卿如明珠在侧、朗然照人;又如松柏临风、逸群深致;亦如圭雕璧镂、剑眉星眸。其衣袂翻飞,佩剑在手更显得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端得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好少年!
太子见凝苏挤开众人扑到跟前,只默默向旁边挪了几步,并无言语。璨喜大帝紧走上前,把凝苏拉到一边。南海龙王见此情形,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犹记得多年前,朝罢时璨喜大帝曾低声询问过自己:“老龙王你可知今年太子冠卿几岁了?”龙王曾道:“今年应该有五万岁了。”未料冠卿与魔君一战后沉睡五万年,这场由昊华天帝和璨喜大帝共议而定延迟五万年的婚事最终却无比仓皇惨淡收场。璨喜大帝之女凝苏对冠卿情根深种,这数万年来却饱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苦。
不觉间,远远已能看到东海之上,那云山雾罩、峰石耸秀的普陀仙山,慈航道人正与弟子们在岛前恭候众神。
昊华天帝和宝轮金母率先飞下云头,众仙随着慈航道人踏上岛中小路,行至落伽洞。
落伽洞底部通海,洞中时有怪石嶙峋阻住去路。待从一个窄处过去,居然是一个顶平阔舒展的石室,浑然天成。洞室两侧皆通天光,时有海鸟从天光处飞进飞出。在这洞里,海潮拍击之声不绝,天光洒处加之海水氤氲,常有虹霓变幻七色,其景其妙令人叹为观止。
天帝与帝后入座上宾第一席,众神皆悉数落座。慈航道人正待清清嗓宣讲此次佛道论辩大会之要义,她环视四周,并未发现鸿鹄仙子的身影,遂向天帝施礼:“请问天帝,鸿鹄仙子怎么没有与众仙同来?”
天帝:“自千年前鸿鹄仙子从下界历劫归来,一直抱恙不出,今次只怕还在她那飞琼殿里将养着吧。”
慈航道人:“今日这论道大会,若冰玉不来,却不能开始。烦请天帝派人去请她出山。”
众神皆知慈航道人与鸿鹄仙子交情颇厚,但鸿鹄仙子却不是能随意差遣得动的,是以都看天帝如何作答。
天帝正面露难色,忽然从洞侧天光倾洒之处缓缓飞下一个身影,端的是袅娜无伦、仪态万端。众仙一时被这身影所迷,俱皆失神。
那身影答道:“多年不见姐姐,冰玉想念得紧。拖着病体,行动自然慢些,是以落在众人后头,还望姐姐恕迟来之罪。”
众神齐齐对那飞落之仙行注目之礼,细细看时,不是鸿鹄仙子,却又是哪个!
鸿鹄仙子病体清减,却更见韵致。只看她冰肌莹彻、双瞳剪水,纤腰楚楚、荷衣浮动。其容恰似轻云蔽月,其姿却似流风回雪,般般入画、百般难描。
天帝乍见鸿鹄仙子亦是耸然动容、不觉痴看良久,待宝轮金母在旁冷哼一声,他方回过神来。
慈航道人早已携了鸿鹄仙子在旁坐下,口中直道:“妹妹一路辛苦,快快坐下歇息。”
安顿好鸿鹄仙子,慈航道人朗声宣布此次佛道论辩大会之要义,论辩大会就正式开始了。
众神纷纷述说高见,并力图将自己所属门派的教义发扬光大,力压别门别派。这第一日的神佛论道大会直从丽日临空之正午持续到薄暮低垂之傍晚方才结束。
因这论道大会往往需要七日甚至更久,待当日论道结束,众神都在岛上寻处自在地,或赏景下棋,或烹茶抚琴,或观海听潮,或诵经礼佛,晚间便各自歇息了去。
鸿鹄仙子与慈航道人阔别已久,论道会后犹长谈了数个时辰,待她与慈航道人话别行至岛中小路,已是更深夜阑、悄无人迹。
鸿鹄仙子久未出飞琼殿,这普陀山已有五万年没来了。这次重踏故人之旧土,心下恍惚。她不由信步走去,不论方向、随兴而行,不觉间行至一个林子。林中层层叠叠的普贤象开得正好,海风拂过、花枝簌簌作响,月光映照下花瓣如雨般散落在粼粼的海面。鸿鹄仙子见如此美景,不觉怔住了。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玉儿好兴致!如此美景居然舍得一个人独享?”
鸿鹄仙子转头看时,从树林那边走出一个人。鸿鹄仙子问道:“你是何人?居然敢直呼本上神名讳!而且还呼得这般……肉麻!”那人缓步行来,道:“在下冠卿,见过鸿鹄仙子!”
鸿鹄仙子皱眉道:“冠卿?”冠卿已走到鸿鹄仙子身旁,月光投在他身上,是一个极其英俊挺拔的少年郎。鸿鹄仙子仔细打量他,冠卿问:“我长得这么迷人?居然叫你看痴了吗?”鸿鹄仙子道:“你是太子?储君冠卿?那个当堂悔婚抛弃新妇的绝情之人,就是你吗?”说罢,后退一步,脸上写满防备。
冠卿沉默片刻,道:“玉儿,你当真不记得了吗?”鸿鹄仙子奇道:“记得什么?难道本上神居然和你这个薄情寡义之人还有什么交情不成?”
冠卿欺近一步,鸿鹄仙子再退时,发现后面是一株樱树,只得紧贴树身站直,生怕冠卿靠近。冠卿却偏偏杵到面前,呼吸拂过她的鼻头,道:“玉儿,你忘了曾为我做过什么?”鸿鹄仙子诧道:“如今的孩子们都是这样目无尊长、张狂自恋的吗?”
冠卿闻之一愣,一手突然揽过鸿鹄仙子的腰,另一手却抬起鸿鹄仙子的下巴:“若我就是要娶你这个尊长为妻,你可愿意?”鸿鹄仙子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发烧,脑子糊掉了?”说罢伸手覆上冠卿额头。
冠卿似乎被鸿鹄仙子的动作惊呆了,半晌没有动静。鸿鹄仙子拿下手道:“黄口小儿,行事倒轻狂!快放开我,这冒失孩子!”鸿鹄仙子话音刚落,冠卿突然紧紧抱住她,下巴径直搁上她肩头道:“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冠卿今生今世非你不娶!”说完倒乖觉,果真放开了她。
鸿鹄仙子拍拍衣裙,道:“我这身簇新的轻容纱,可别弄皱了。”冠卿无奈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岛上行走?”鸿鹄仙子道:“许久没有来普陀山,十分挂念。刚好趁着深夜无人,四下里且随便走一走。”冠卿道:“夜里独自一人不安全,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鸿鹄仙子赶紧摇手道:“不必了!你一个小孩子,难道还能保护老身不成。若叫旁人瞧了去,凭白地多出许多说辞,空惹人议论。再说,你一介天界储君,夜里却来对长辈行此非礼之事,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话没说完,鸿鹄仙子又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冠卿哑然失笑,道:“虽众人尊你有十几万岁仙龄,可你明明尚未满五万岁,比我尚且年幼许多,何苦以老太婆居之。虽天庭诸仙皆以‘无往奶奶’尊你,但我若偏不称你的尊号,你却能奈我何?”鸿鹄仙子道:“我仙身虽则未满五万岁,却生而有十六万年的记忆,作你的祖师婆婆亦不算忝居!”冠卿道:“我不是你,焉知你前世记忆是否信口胡诌?你既记得前生之事,为何却将我忘个干净?”鸿鹄仙子道:“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何出胡诌之说?你一个抛妻弃子之人,倒是会编排长辈!”冠卿苦笑道:“我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子’?你既不信我,那我便离你三步开外,送你回去歇息可好?”鸿鹄仙子想了想,道:“可是我却不识路,并不知如何回去。”冠卿道:“你且告诉我慈航道人给你安排的住处,我带你回去。”鸿鹄仙子道:“我的住处,怎可叫你知晓,你明明是个……登徒子……”冠卿无奈道:“慈航上神与你如此亲厚,想来你暂栖之所离落伽洞必然不远。倘若我不速登门,你大可呼救。凭慈航上神的本事,几掌便可让我这个小仙灰飞烟灭,你又何必忧虑!”鸿鹄仙子恍然大悟道:“是哦!我怎么没有想到。那好吧,本上神便告诉你,我住在紫竹净苑。”冠卿:“既如此,我这就送你回去歇息。”
夜里海风甚凉,走了没几步,冠卿问:“玉儿,你冷吗?”鸿鹄仙子被冠卿这么一问,嘴里模模糊糊答了一句:“不……冷……”冠卿脱下外袍给鸿鹄仙子披上,鸿鹄仙子正要推让,冠卿道:“只给你在路上披,等回到紫竹净苑,这外袍当然是要还给我的。”鸿鹄仙子便不再言语,两人慢慢往回走。走到紫竹净苑门口,冠卿拿回外袍,拍拍鸿鹄仙子的背,道:“快进去,早点歇息。明明身子还没大好,夜里还出来乱跑。以后嫁给我做了太子妃,可不能再这样了!”鸿鹄仙子头也没回径直奔进苑里去了,脚步似乎有点踉跄。
论道会转眼已进行六日。众神各抒己见,将佛法道义剖辩得明白透彻,虽争论多日,到底不能分出哪门哪派的神仙义理更高一筹。慈航道人对这次论道十分满意,众神均觉得收获颇多。
最后一日论道会开始不久,正严道人刚刚与至顺菩萨结束论辩,天界储君冠卿便从座上站起,向众神施礼道:“今日我也要论道!”众神一看太子也要论道,都颇感意外。慈航道人问:“太子殿下,你要与哪位神仙论道?”冠卿答:“鸿鹄仙子!”
冠卿话音刚落,众神惊讶之声不绝于耳。众神之所以惊诧,皆因鸿鹄仙子阶品高出众仙许多,亦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更是从不参与论道之争。她之所以出现在论道会,纯粹只是出于天庭礼节以及与慈航道人的交情罢了。
不等慈航道人和鸿鹄仙子表态,冠卿率先发问:“请问玉儿可有心上人?”众神一听,冠卿身为一介晚辈,居然直呼鸿鹄仙子名讳,并且唤得那般……暧昧,顿时屏气凝神,等着看鸿鹄仙子如何作答。
鸿鹄仙子:“这跟今日的论道没有关系!”冠卿:“烦请玉儿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鸿鹄仙子正想拒绝回答,慈航道人面带笑容道:“太子此问甚好,请鸿鹄仙子作答!”众神万万没料到主持论辩会的慈航道人居然如此八卦,在所有上神齐集一堂的日子,允准太子当众询问鸿鹄仙子的个人问题。因鸿鹄仙子是众多男仙的梦中人,所以大家都悬起一颗心,紧张非常。
鸿鹄仙子沉默片刻,答道:“……没有。”冠卿继续发问:“那请问玉儿可愿做我的娘子?”鸿鹄仙子很是吃惊,不答。冠卿道:“玉儿五万年前已予我信物在此,我凭此物便要与她定结终身!”说完,将隐云罗呈给所有在场之人,洞中响起一阵惊叹声。鸿鹄仙子一看冠卿手上的隐云罗,又吃了一惊,道:“我的帕子,怎会在你手中?”冠卿道:“玉儿,你忘了那夜我们互许的承诺吗?”话音刚落,众男仙的心碎了一地,大家都眼巴巴看着鸿鹄仙子,指望她能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回事。鸿鹄仙子听冠卿这样说,却是愣了一下,道:“我看着你倒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但至于什么承诺嘛,本上神倒是记不得了。”冠卿道:“就是因为我们私定终身在前,父王指婚在后,我才负了凝苏,也辜负了父王一片美意。玉儿,今生今世你一定不能抛下我!”
冠卿话音刚落,昊华天帝勃然大怒,道:“够了!胡闹,胡闹!皆是胡闹!”璨喜大帝之女凝苏早已洒泪奔出洞外,众神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爆炸性消息,一片愕然一片茫然一片哗然。
有曰:“没想到冠卿殿下只顾贪恋鸿鹄仙子的美貌,不惜损坏她的名节!”答曰:“你没看到那信物吗?隐云罗上分明绣着一个‘玉’字!况且鸿鹄仙子也认了那是她的东西!”
有曰:“鸿鹄仙子居然是第三者吗?我心中的信念从此就崩塌了……”答曰:“太子殿下明明说他与鸿鹄仙子有私……情在先……”答话的男仙对鸿鹄仙子爱慕已深,连“私情”二字都觉得颇难吐出,抖抖索索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小心脏也碎成了一地渣渣。
有曰:“五万年前鸿鹄仙子还没有降生哪,何况按辈分又是他的祖师婆婆,他俩怎么可能?!”答曰:“太子说得那般言之凿凿,还有鸿鹄仙子信物在手,这事只怕十有八九了!”
有曰:“他们居然都有了‘那一夜’!天哪,我的鸿鹄仙子!”答曰:“鸿鹄仙子毕竟也是一位女子,儿女情长也是难免之事……”曰:“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有曰:“快扶着我!我头晕!我要倒了!”答曰:“又不是你当众表白,你头晕个什么劲?!”曰:“我的太子殿下啊,我的冠卿哥哥啊,你是怎地就被美色迷住了眼睛……”
正在大家蜚短流长之时,昊华天帝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整个石室里鸦雀无声。原来昊华天帝急怒攻心颁下圣旨:“从即日起,太子冠卿领兵下界剿灭魔君权无染。若未达成使命,必按天律严惩不怠!”
许多神仙都知道太子冠卿因多年前与无染魔君一战,魂飞魄散,五万年方苏醒。虽然宝轮金母怀胎三万年才诞下、落地第二天就长成一个俊美少年的冠卿是天庭排名第一的战神,此番他千辛万苦历劫归来不久,尚不知恢复了几成仙力,却又被天帝驱遣下界与魔君斗法,只怕此一去又是前路渺茫、吉凶难定!但也有神仙认为冠卿目无法度、藐视论道,理该领罚下界伏魔。愿圣大帝之世子怀然更是在心中对这道及时的圣旨连连叫好,只盼冠卿败于无染魔君手下,再依那天律狠狠治太子之罪,以免日后再与他争夺鸿鹄仙子!
冠卿跪拜于阶下,道:“孩儿领命!孩儿必将那魔君剿灭,重还天下一个祥和太平!”
如此整整七日的佛法论辩会就在众神的惊愕之中划下句点,徒留诸多谈资,供众神反复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