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古悠悠,乾坤始奠,天地初开,万物自化。人黎茹毛饮血、刀耕火种,渐成文明治序。繁盛之世可期,却遇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桑枯沧海、良田陂泽,百兽大行、世人填沟壑登鬼录,不可胜数。赤地千里、十户九空,蛮风瘴雨肆虐,徒留颓垣败壁、满目荆榛。
道是天灾,却是神祸。从何而起,但究穷极。”
“哎呀,先生,您这书说得也忒佶屈了些!”
“可不是麽!先生,前情都略过,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嘛!”
“对,直接讲公子小姐如何相遇便可!”
“诸位看官莫急莫躁。话说当年神魔一役,权无咎被封于辽天华表鼎,永困于穷极之谷、沧海之眼。此辽天华表鼎重达九九八十一万斤,是创始老祖用梵火将西方天珠岩炼化数万年而成,因其内刻满《般若经》,妖魔鬼怪一旦被收入其中,不出旬日,必会神销志灭、经脉尽断而亡。眼见得魔君二公子逃脱不得,命悬一线、呜呼哀哉!三万年已去,众神皆以为此子必陨,得消心头大患!谁知,此时穷极之谷却来了一位美人!这位美人美则美矣、未尽善焉,好生厉害!只见她双掌一挥,法力一出,沧海之眼万水倒流、百川回逆,整个天下竟被这位美人纵水淹得只剩雪域、太白、神农几岳,且俱皆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这才有前面所表之事!水漫神州不算,这位美人竟使出十成法力,凌空一掌劈向那辽天华表鼎!只听“砰!”的一声,那鼎应声而动、生生裂出一道罅隙,众位请猜鼎中可有甚么?!”
“咳,那当然是魔君公子权无咎了!”
“你没听先生说妖魔但入辽天华表鼎必死吗?”
“那是谁?能有谁?!”
“先生您倒是快些讲,别卖关子啦!”
“那辽天华表鼎被这位美人一掌劈出裂隙,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从鼎中一跃而出,径向美人奔去!眼见美人与魔君公子分离数万年一朝重逢,按理必是泣涕相携,千般软语、万般温存。孰料那位美人甫一见鼎中之物,只吓得面色煞白、嗫嚅趑趄,噔噔噔向后退了数步。只见来者龙头人身、背生两翼,口探獠牙、目露凶光,似魔非魔、似鬼非鬼,当真是普天之下、三界之内第一大恶煞凶神!那形貌丑恶之兽跃至美人面前,欲进不进、欲退不退,指爪曲伸、喉中呜咽、口不能言,半晌悍目中却滚下两滴泪来。美人见状,不顾恶兽凶猛,居然几步上前将其利爪握于手中、竭力安抚。凶兽两翼下垂、渐露顺服之态。谁知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厉喝:‘何方妖孽!居然胆敢使沧海倒流、河山崩摧!’举目望时,只见泱泱天兵天将大举乘云而来,其言也慨慨、其势也汹汹,令人望而生畏。待天兵天将发觉辽天华表鼎已倾,更是动了雷霆之怒:‘你竟劈开辽天华表鼎,纵出这枚凶星!该当何罪!’那位美人却对天兵天将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只见她一掌打向辽天华表鼎,那九九八十一万斤的重鼎居然被她的法力纵向半空,径向成群的天兵天将袭去!为首之威远将军立刻举掌相迎,一声崩天彻地的巨响过后,辽天华表鼎被这两股法力斩作无数碎块,朝四面八方轰飞不止。天将中传出一声大喝:‘不好,他二人已逃!’众将定睛一看,美人已趁着威远将军出手之际,瞬间捏出一个变化决,现下她与鼎中怪兽已在数丈开外!‘追!’天兵天将御风乘云,紧追此二者之后!诸位请猜这一追可追着了没有?!”
“那位美人既如此厉害,当然是没追着!”
“威远将军盛名在外、赫赫战功,区区一介女流与一只困兽,怎会难得倒他!”
见座中人声鼎沸、讨论不休,说书人抚须一笑道:“威远将军与数位天将紧随其后,眼看就要追上这二人,突然那位美人背后伸出一双璀璨洁白的羽翼,双翅扑闪回转身来,口中吐出七彩之火,火势炽盛无比,连半天上的云朵都被那烈焰炙得焦黑!众位天将慑于火势夷犹不前,见此情此景,美人双翼一展与那凶兽一前一后转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再寻不着!他们在十大天将穷追之际仍得以顺利逃脱、毫发无损,足见其道行之高深、动止之狡黠!众天将捉拿要犯与凶兽未果,昊华天帝震怒非常,下令穷三界之地、众神之力,必须拿住此二人!你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却是去了一处非常隐蔽的暂栖之地,此地连天界众神亦不知在何处!美人见摆脱追兵,长吁一口气。岂料那怪兽却陡然疯魔发作,遍地打滚、胸中嘶吼、眉鬓结霜、战栗不止。美人见状,又是大吃一惊!她毫不迟疑,当下运功替恶兽疗伤,那恶兽却凶性大发,一把掐住美人的脖子,利爪深深陷入她的颈项。美人垂泪、不闪不避,眼见要被那凶兽活活掐死!那兽却似忽然醒转,双手抱头、哀嚎不止!美人好不容易趁凶兽稍安将其扶坐起,竭力替他疗伤,他却两眼血红、渐入魔境!只见他一拳打向美人之灵台,美人身子一僵,向地上倒去。当美人历尽千辛万苦救得凶兽性命,正要带他逃离之时,却被昊华天帝派出的天将团团围住!这位美人拼尽全力对阵十大天将,得以助凶兽成功脱逃,可叹她自己最终却捆仙索加身,被推上了诛仙台!被纵之凶兽四处为祸作恶,那位美人在诛仙台上连受二十七道雷击之刑,多年的修为一朝散尽、从此受尽轮回之苦!”
“先生,敢问这位美人是谁?”
“是啊,先生,这位美人也是魔界中人吗?”
“既是魔界中人,应在斩妖台受刑才对!”
“能得痴心人如此!那魔君公子权无咎当真好造化啊!”
说书先生略顿一顿,不顾四座喧哗,继续道:“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五万年亦不过忽然之间而已。当年那场寰宇浩劫留下之疮痍仍随处可见,自凶兽伏诛,这件往事却已渐被人遗忘。直至天庭最近的一场盛事,当年的旧人皆复出现,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蜚语四起。是哪一场盛事呢?正是那千年一度的神佛论道大会!遥遥东海之上的普陀仙山,被择定为此次论道之所,做东的正是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事善能、动善时,枕善而居、上善若水、兼善天下的慈航道人!”
“先生,方才那位美人您还没说是谁呢!”
“是啊,先生您还没说哪!”
“先生,您可别打岔,告诉我们那位美人是谁吧!”
说书人将折扇一收,正欲备述前情、说出美人身份之时,突然室外马蹄乱踏、鞭声连连,突然有人喊道:“朝廷又募征夫啦!这次是戍边,大家快跑啊!”此语刚落、四众皆惊,关门闭户之声不绝于耳。屋内众人推挤不堪,少顷,皆逾墙而走。说书人年事已高,遂钻于桌下,以帘布相遮。这些人里,唯有一位锦衣公子与他身边的书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他们刚踱出室外,便趁众人慌乱之际,轻轻跃于屋顶,唤来一朵祥云共同驭云而去。
及至九霄层云之上,这两位公子恢复仙人之貌,书童曰:“怀然殿下,咱们偷偷从西华殿来至凡间,只为了听这一段故事?”公子道:“过几日懿文殿也要开讲,你再随我去一遭。”书童应诺,又道:“殿下可还记得那场引起轩然大波的神佛论道大会?”公子怒道:“如何能忘!冠卿那厮竟敢使尽手段,当众夺我心爱之人!直至今日,本神意犹难平、恨亦难消!若不是父王阻拦,只怕那普陀山已教我打入了海底!”二人说话间过了南天门,直入西华殿不表。
普陀仙山是何地?
当年的旧人可否重逢?
当年的旧事谁还能忆起?
且剪一枝春华,焚一炉宝香,温一壶清茶,将这片泛黄的书页往下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