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将军罚姐姐闭门思过不提。时光如湍,转眼我已寄居谢府四载,经神医老少年妙手医治,心痹之症已大为减轻,几近痊愈。爹娘书信频传,思念之情溢于字里行间,我也起了归家之意。
随着谢君惜已近及笄之年,四方吉士皆闻而求之。谢将军对朝中温丞相之子温钦言十分爱重,未料意初却对此人漠然视之,丝毫不为所动。
在这几年里,曾林二位公子时常来苦竹林,姐姐与我亦经常去一涯寺。虽然山路险峭,我们却乐此不疲。在赏玩山色湖光、谈论天地古今、无拘无束无求的年少嬉游时光里,我们四人竟不觉结成了莫逆之交。若论归家,我心中最不舍的便是这三位竹马之交。
曾应许已长成一位如光风霁月一般的锦衣少年,林士蕴亦长成一位如冰壶玉衡一般的温润君子。我不知意初为何对温钦言冷目相向,单从她对四年前偶得的苦竹箫爱不释手之态,隐隐可觉察出一丝不寻常的小女儿心思。
过去的四年里,我与姐姐对曾林二位公子的身份早已洞明。谢君惜曾多次问我,如果,如果盱城与广瓴开战,她与曾公子该何去何从?曾应许乃宿军统帅曾孺钧之子,林士蕴是为曾老将军帐下大将林宗秉之幼子。曾孺钧,率领宿军十万兵马,驻扎于盱城,日夜威慑广瓴。谢氏与曾氏,虽无家恨,却具国仇。若宿军攻广瓴,爹爹必不会袖手旁观。我尚且不知自己当何去何从,如何能答得上意初的问题?思及谢伯父对犯我国门、扰我边疆、略我土地的北军之刻骨仇恨,我心中时有隐忧。如果将军知道此事……我完全不敢往下想。
但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谢将军终是发现了意初的秘密。至今我犹记得,谢将军暗自派弓箭手伏于苦竹林外,响箭齐发之后,曾应许负伤狼狈逃下山的情景。温丞相提亲之事被即刻应下,婚期定在十日之后。意初从此被彻底禁足。
在婚期前两日,意初央求我替她送一封信给曾应许。我不知她写了什么,亦不知曾应许看了信会作何说,但这封信无论如何我都会送到曾应许手中。
信送达一涯寺后,我回府向姐姐复命。如果我知道后来之事,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此信送出,无论如何也不会瞒着谢伯父。
当日酉时,狂风暴雨骤至。戌时二刻,谢府上下均知小姐失踪,谢将军倾全府之力寻找意初,一无所获。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场天灾人祸!
天色阴沉如墨,飓风将如盖之树连根拔起,硕大的雨点像刀剑一样加诸于身。肆掠的风雨将惊惶无措、渺小无依的行人尽数卷入其中,瞬时起冢无数。府中派出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寻不见谢君惜半点踪迹,合府上下俱是悲泣之声。
意初,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你何时归来?我几次冲进雨中,都被丫鬟们死死拦住不得前行半分。她们知道我沉疴经年,若是冲进雨里染上伤寒,只怕神医也只能束手。
那一场令天地为之色变、众人为之戚戚的镞雨唳风,将整个广瓴挟裹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谢将军倾全军之力恨不能将广瓴掘地三尺,最终在龙伯湖中捕捞到一具女尸。当那具尸首被送至谢府,躺在冰冷的厅石之上,我不敢上前。当我用尽浑身的气力终于举步,及至踱到她身边,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让我瞬时痛哭失声。她鬓发凌乱,面上尽是沙土,整个人却是安详的,并无挣扎与痛苦。
谢将军与夫人守着她,一夜霜白了发、流尽了泪。次日,我意外地接到了一纸传书,为救曾应许的性命,我立刻驰至一涯寺。
佛前,跪着曾应许。门外,立着林士蕴。
林士蕴道:“子安兄与谢小姐那日相约龙伯湖畔,是为逃婚。谁知曾将军觉察此事,竟将他软禁于房中。那夜风泣雨号、死伤甚众,湖水汹涌、怒浪涛涛,子安兄探知谢家从湖中寻到了尸首,已斩绝生望。昨夜他……”林士蕴说到这里,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我心一紧,问道:“昨夜他怎么了?!”林士蕴道:“昨夜他纵马至龙伯湖,意欲投湖自尽,被我拦了下来。我们寸步不离守了他一夜,磨破了嘴皮,才将他劝至寺里。希望寺内的真佛,能渡他此关。”我一时唏嘘,两下无言。
林士蕴默然良久,又缓缓道:“你知道此寺为何唤作一涯寺吗?”我摇头道:“不知。”林士蕴道:“据说此寺的住持,曾是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为了求取功名远赴南都。待他二十年后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其发妻之冢,已荒草齐腰。他长歌纵酒,从此辞官归隐。后散尽家财在其妻之墓旁建了此寺,古佛青灯相伴、三年后溘然长逝。……你看,此壁上曾有他亲笔题诗两句:‘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一涯寺便由此得名。”
久远的砖石之上,依稀可见怀念亡妻的诗句。我立于阶下,阳光虽映着,身上却冰冷。
林士蕴递于我一纸素笺,道:“这是子安兄昨夜所留书信。”笺上字迹凌乱,写道:
“竹兮苦兮,竹笛遗吾。心之殚矣,曷维其期?
竹兮苦兮,汝何往矣?心之啮矣,曷维其离?
竹兮苦兮,汝所贻矣。心之切矣,曷维其已?
竹兮苦兮,笛箫分袂。君惜吾矣,吾何所惜。
竹兮苦兮,吾谁于归?心之锥矣,曷维其亡?
竹兮苦兮,为谁而鸣?心之刳矣,从此相诀!”
当看到“心之刳矣,从此相诀”之句时,我眼前突然浮现意初孤独摧败的容颜。耳中一片轰鸣,瞬间肝肠寸断。
正当此时,只听殿内“砰!”一声巨响,林士蕴惊道:“不好!”待我随他一同冲进殿去,我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大滩的鲜血溅满了佛殿当中的石柱,曾应许仰躺在地上,整张面目血肉模糊。林士蕴扑过去将曾应许抱起,哭喊道:“子安兄,你为何这般傻?!”曾应许头略动了一下,嘴角居然依稀有一丝笑意。
林士蕴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对曾应许道:“快饮下此露!”不待曾应许有所回应,林士蕴强行将瓶中物倾入他口中,却被他立即吐出大半。林士蕴泣道:“子安兄,你这又是何苦?!”他话音未落,整个殿宇突然向下塌陷,我们三人都落入一个无底洞穴,像是坠入了天之尽头、海之渊底。
在无穷尽的惶然复惶然、坠落复坠落之后,突然耳旁传来礼官抑扬之声:“夫——妻——对——拜!”我茫然睁开眼,只见厅堂之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我坐于喜宴之上、身旁皆是谢氏亲族,堂上两人正在行夫妻对拜之礼。宴席之上众人皆满面喜色,有曰:“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曰:“曾氏既将嫡长子入赘我谢家,看他日后还能兴起什么风作起什么浪!”有曰:“真是女貌郎才、天作之合啊!”原来竟是曾应许与谢君惜大婚之日,意初竟然没有死!更值得庆贺的是,他们终于成亲了!我心中顿时大乐,将之前诸般不快皆抛到九霄云外。
次日,待曾应许与谢君惜拜见过父母长辈、完成了一整套繁文缛节终于得空与我见面时,我忍不住揶揄他们道:“瞧瞧,瞧瞧,走到哪都手牵手,你们也不怕下人见了闲话!”谢君惜脸一红,赶紧把手从曾应许掌中往回收,却被曾应许一把反握得更紧。我对谢君惜道:“想当初你爹是何等的反对呀!昨夜喜宴之时你是没看见,他笑得有多开心!这下他该是可以彻底放心啦!”谢君惜含羞一笑。
曾应许与谢君惜本就自幼相熟,青梅竹马、一往情深,如今历尽磨难终于厮守,真是相顾两不厌、恩爱不相疑。时日久之,两情相悦、如胶似漆,日子如意合满无比。
数月光阴转瞬即逝。一日,谢君惜来寻我,满面惶恐道:“子安,子安他要走了!”我诧道:“他要去哪儿?”谢君惜道:“他父亲有令,让他即刻回盱城。”我道:“他走了,你怎么办?”谢君惜满目噙泪,半日方道:“我也不知道!”我扶住她肩膀道:“姐姐莫要过于忧心,他总会回来的!”谢君惜道:“他……他不会回来了!”我道:“为什么?!”谢君惜道:“他今日突然问我,若宿桐两军开战,他日后到何处寻我……他这一走……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谢君惜泣不成声,我道:“曾应许质广瓴,谢伯父怎会轻易让他走。”谢君惜道:“他当初为了与我成亲,连质广瓴赘谢府这样的条件都应承下来,如今他爹有令,我又岂能阻拦于他……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离开我……”我道:“曾老将军不是已经与广瓴谈和了吗,为什么又要开战?”谢君惜道:“君命不可违……”我心内暗叹,两军开战,最苦的必是这对相爱的人啊!
当夜谢君惜助曾应许越城逃离,第二日,宿军兵临城下。两军对垒、战鼓连天,戈矛相击、铁蹄笃速。我从侧梯悄悄登上城楼,城下震天的喊杀声竟让我不知身处何地、又该何去何从。突然,身畔有人将我一拉躲开了一支羽箭,道:“妹妹怎么恍惚了?!这岂是你该来之地!刀枪无眼,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你快回屋歇着去吧!”我循声而望,谢君惜正甲胄披身、手持一杆梅花枪,拉住我齐避于雉堞之后。
我讶极,对她道:“你怎知我在这里?!”她道:“我怎么不知?!”说话间又一阵箭雨破空袭来,谢君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我一同蹲下,对我道:“你一介闺阁千金,本就身子娇弱,倘若被敌军误伤,我可没法向你爹娘交代。等此战一停,无论其后要对阵多少场,我再不许你出来了!”我道:“可是我担心你呀!只你一人立于这城头,万一敌人偷袭怎么办?”她扶了扶我被羽箭射歪的头盔,笑道:“你在一旁反给我添乱!”但她到底未将我赶回房去,反向我身后指道:“我可不是孤军作战!”我不禁向后扭头,一眼便看见了雄立于城头之上的谢将军及副将数人,李九郎亦立于边侧。我偷偷从垛口向前方瞭望,乱蹄飞箭之中一骑首当其冲分外扎眼。我惊道:“那位披红色战袍、跨黑色骏马的,可是曾应许?!”谢君惜黯然不答。
鏖战一日,因广瓴炮利城坚、固守不出,城外宿军尸骨遍野、血成沟渠,前后七次攻城,仍无法撼动城防丝毫。晚间,谢将军与众副将在军营秘密商议应敌之策,意初却偷偷跑去了城之东北门——凤堰门,并在此门箭楼之上插了一面赤帜。我一路悄悄尾随,隐约觉得这面赤帜非同一般,却无法参透谢君惜此举的含义。等她回至房中,我问道:“你为何将赤帜插于凤堰门之上?”谢君惜错愕道:“妹妹怎知我去了凤堰门?”我道:“你可是借赤帜,向曾应许遥递消息?”谢君惜拉住我衣袖,摇动我双手道:“元夕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追问了。只一件,千万别告诉我爹爹,行吗?”我道:“我偏要去告诉谢伯父!除非你告诉我此举何为!”谢君惜道:“好妹妹,你别管是为何。明日自会见分晓。早些安歇吧!”
翌日,战鼓擂响,宿军对城防发起更加凌厉的攻势。正当谢将军全神贯注指挥城内兵士推倒宿军攀爬之梯、射杀敌军冲锋之马时,突然东北面守城之将来报:“不好了!将军!宿军已破凤堰门,大举冲杀进来,正肆无忌惮屠戮城东之百姓!”谢将军大惊失色,道:“宿军怎知东角门兵力薄弱?快!快随我迎敌!”他边说边率主城门众将士奔往凤堰门。但已然太迟!城东北面陷入一片火海,主城门也旋即被攻破,宿军如蝗雨一般侵袭入城。广瓴城内兵力不济,谢将军数次向朝中请援,均未得到响应。宿军趁重黎支援广瓴城内空虚之际,夺下整个重黎城,并将何大人与其军队围攻于扬菁洲,全歼其军!当我得知重黎全军覆没之时,心中灼痛,对宿军的星点仇恨之火居然渐成燎原之势。
谢家军与宿军展开巷战,抵抗整整三日,城内军民死伤大半。兵力本就极其悬殊、宿军又已占据城内各大要害之地,桐军以区区三五万残兵迎击宿军十万精锐,只如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眼见广瓴再也守之不住,谢将军只得带着兵士且战且退,向茹阜退走。
茹阜西接中原,东襟徐淮,北临江海,南屏舒桐,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此地为桐国之锁钥,若为宿军掠占,整个桐国将门户大开、无险可据。
谢帅带全军退至大江之北,就地驻扎,调动渡船,命全军分批渡河。宿军久居中原,不惯水战,是以踌躇不前。眼见桐军半数已渡至南岸着陆茹阜城北,仍有半数军在江面之上,宿军却突然对江北桐军驻地发动袭击,抢占了剩下十数只渡船,击南军于半渡。桐军战船损毁甚多,江中浮尸塞流、血染千里,惨烈万分。
及至桐军成功渡江,宿军亦紧随其后,如咬住麋鹿之喉的恶豺,一口也不肯放松。茹阜城门敞开,谢将军一刻也不敢耽搁,率全军入城,立即拉起吊桥,以濠堑之险据敌于外。宿军深夜偷袭茹阜,却不料城濠之内皆是剧毒铁蒺藜,铩羽而归。
宿军背靠江流,急攻阜城不下,反陷入被动。茹阜城内粮草充盈、以逸待劳,宿军进退失据,后续粮草乏力,虽悔轻敌冒进,却惧渡江北撤会遭南军伏击,未敢轻举妄动。当此时,重黎、广瓴城内桐军余脉趁城内宿军留守空虚,率百姓群起反杀北贼,十日里连复两城,茹阜城内人皆奔走相告、额手称庆!
自重黎、广瓴二城光复,宿军已呈孤军深入之态,渐露破绽。谢将军趁此良机,主动出城迎击敌军,居然将敌军副将接连斩于阵前!全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痛击北军,北军且战且退,军中十之近三或战死或溺亡江中。
在桐军首次大捷、互相称贺之时,谢君惜却面带戚戚。我问道:“你爹爹打了胜仗,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愁眉深锁、如丧考妣?”谢君惜道:“今日我爹已斩去曾老将军左膀右臂,明日只怕会亲手杀了曾应许!”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忘了宿军屠广瓴百姓、灭重黎全军的深仇大恨了吗?曾应许虽是你的夫君,可他也是敌军之主帅!”谢君惜道:“他作为北军之将,本就身不由己……难道你将旧日的情谊全部抛诸脑后了吗?”我道:“从不曾忘,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重黎全城百姓何其无辜、何至于遭此灭顶之灾!”谢君惜听闻此语,低靡片刻,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当晚,茹阜壕堑之上的吊桥被人偷偷放下,城门亦被人自内向外开启、给敌军大行方便。宿军趁夜潜入城中,杀死了守城之将,将谢氏军在熟睡中屠戮殆尽,茹阜竟然失守!
兵败如山倒,眼见颓局已定再也无可挽回,谢将军痛心疾首道:“天何以亡吾!”正欲拔剑,他身旁军师道:“非天也,乃将军之女也。请诛之!”谢将军细思其故,发现凤堰门破,宿军不习水战却击己军于半渡抢夺战船,及至茹阜失守全军覆没,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大势已去、覆水难收,他直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当谢将军传唤意初的时候,我死死拦住她,求她随城中流民逃跑,意初却执意不从。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欠下了债,岂能不还!”
当我亲眼看到谢将军饱含热泪挥剑立杀谢君惜、并自刎于当场血溅将台之时,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的劫。有的人相爱即相守,有的人相爱却相害,有的人相爱即相惜,有的人相爱终相弃。
曾孺钧攻陷茹阜,直取南都,俘虏桐帝,一气呵成。当宿军在南都朝堂之上大摆庆功宴时,我在江边寻到了身缚巨石、面如死灰的曾应许。当我正想拦住他时,林士蕴阻止了我。我对林士蕴道:“你为何要拦阻于我?!”林士蕴道:“慈航道人三世情劫,芹溪夫子殉情方得圆满。此时拦也无用,归来引他一人独得一瓶,已算福泽深厚。”我道:“你知慈航姐姐要历三世劫,为何不早告诉我,赚了我这许多眼泪与伤心!”渡杯琰君道:“现在告诉你也不迟。……你可知他们成婚那日截住的密信是谁写的?他们在后山苦竹林之事又是谁报于谢将军的?当日他们相约逃婚子安兄又是因何失信于谢君惜的?”我大惊失色道:“难道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琰君道:“我完全是受混元天尊所托,替他们设下三世情劫,你可怨怪我不得!”我道:“你……你怎么如此心狠?”
我话音未落,曾应许毅然决然投入汤汤江水之中,一朵水花溅起,他转瞬间便被滚滚波涛席卷而去。琰君道:“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琰君见我容色有异,便对我道:“你可有未解之事?”我道:“宿桐两军初次对阵,谢君惜因何中箭身亡?”琰君道:“林士蕴故意着红色披风,引李九郎之箭。他想以一己之命,止两军之战。谁知谢君惜为救他性命,全力策马替他连挡三箭,殒命当场。”我又道:“广盱两城明明早已议和,为何形势急转,又再次开战?”琰君道:“我借曾将军之口,秘密遣送消息于宿帝,直言曾谢联姻,谢氏必已放松警惕。此时出兵,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怫然道:“原来个中曲折,皆是因你而起!只哄我这个迷糊仙在凡间跌跌撞撞,你倒会袖手旁观、火上浇油。还不快将他二人原委速速道来!”琰君笑道:“莫急,莫急!话说和仲先生在未飞升成仙之前,只是一介凡胎,长成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于化龙山脚的一个镇子上。化龙山你听过吗?”我摇头道:“隐约有一点印象,但记不真切了,据说此山是人间唯一一座通往仙界的山,不知确否。”琰君道:“不错!此山之上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登上最后一级,便可祇登化龙台。化龙台由两只上古瑞兽大天禄把守,降服这两只瑞兽便可足踏天界、位列仙班。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希冀长生不老,登化龙山者不可胜数,但十万年间成功登顶的只有三位,和仲夫子便是其中一位。”我道:“这与慈航姐姐有何干系?”渡杯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慈航为突破第三重境界历天劫差点殒命化龙山之事?”我道:“确有此事。难道……”琰君道:“当时慈航身受重伤,昏倒在通往化龙台的石阶之上,却被拾级而上的十七岁少年和仲所救。和仲将自己水壶中仅剩的少许清水给慈航饮下,背起她一步一挪终于挪到化龙台。将慈航送上化龙台,他自己却因渴极累极倒于阶下,再也动弹不得。两只大天禄兽感念他悲悯之心,亲自驮着他将之送入南天门,投于文昌星君门下当了掌案仙童。和仲身为一介凡人,因慧根天成、握瑜怀瑾,终感化大天禄兽,由此兽亲护、送入天庭,万万年来群仙中亦属首例。后文昌星君坐化,和仲修行圆满,便领了文昌星位之缺,成了今日之仙学首席师保,芹溪夫子。”我道:“慈航姐姐后来怎么样了?”渡杯道:“有惊无险、劫后余生。大天禄兽平日里受她福泽颇多,既已上化龙台,第三重境界自是从此突破,回归仙班。”我问道:“她可知芹溪救她之情由?”渡杯道:“不知。所以芹溪才会枯等了那么些年,所以才会有此番历劫之事。”我道:“那他们以后?”琰君笑道:“待你回去,自会知晓。”
说罢,他催动仙决,耳畔风吹云动、石火流光。万丈红尘滚滚、千般俗绪纠纠,展眼皆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犹如此间一梦,突然醒来风光送远、人去楼空。